夜零文学>穿越小说>长原志 > 淤鬼谣 祭典
    黄泉幸提着摇晃的烛火急急地跑在街上,影子也在周遭低矮的墙上不断摇晃,但收束的衣摆让她跑不了多快,木屐磕在石板上发出“笃笃”的响声,打破了夜的宁静与黑暗。

    “啪!”父亲的手重重落在黄泉泽回的脸上,鲜红的指印随即浮现,但他立刻重新低下头去,跪坐在地上腰杆笔直,嘴角流出的一缕鲜血也不去擦。

    幸欢快的脚步一下子停在院子里,手中的灯滑落下去,她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去接,可是被火苗烫了手下意识地缩回来,烛灯立刻扑灭在地上,蜡油撒了一片。她呆呆站着,紧张地捏着手,切切望着那道虚掩的侧门,最后慌张逃离,又留下一连串“笃笃”声。

    “重新来。”黄泉筒锺转过身去,背对泽回。

    “是!”泽回略微欠身,支起右腿的同时伸手握向腰间的刀柄。

    刀柄与刀鞘铜刻的玄色漆染都在千万次的触拭下剥落,露出了古铜原本的质朴颜色,在月色中流着乌金的光。这是父亲平定关畿潭泾国时缴获的一柄打刀,刃长二尺七寸,柄半尺二寸,刃反弧度适中,重九斤四两,不论是观赏还是使用,都十分协调。刀名雾切源彻,因传闻凌厉的剑气便可轻易驱散浓雾而得名。刀工逝去已久,但斩切至今,刃面依旧光滑如水镜。在父亲回返那年秋天泽回的生辰上赠与他的,并亲自赐铭“长志”,以资鼓励与敦促。本来在这昇洲内的所有国家一般都不会轻易使用这种风格厚重的词语作为刀铭,但当时父亲替泽回换了一名新的剑术师父,传闻是来自上国,才赐铭如此。

    泽回有很多师父,身为将军家的长子,必须习惯且擅于搏杀,所以要精于不同形式与流派的体术,父亲也不吝金帛于此,只要他能得到一个流派的免许印可,便会为他请一名新的师父。

    但只有一条命令从不改变,便是实刀。泽回也渐渐习惯了练习时不着上衣,也习惯了受伤,肌肉不怎么明显的身体上早已伤痕累累,甚至此刻还有一处用麻线缝合的伤口,结痂的则不计其数。

    头隐隐有点痛起来,难以名状之物在视野中闪烁,将触碰到的东西化为乱七八糟的颜色,将父亲的背影随意地切成不连续的块状。最近老是这样,虽然有些困扰,但持续并不长,大概没有求医的必要吧。

    推刀镡出鲤口,泽回徐徐吐纳两三次,弓步蹬直起身前冲,长刀骤然出鞘拔付!剑光清冽如同冷泉,不带一丝声响,急速斩向父亲的背影。居合术·引早足,这是海望理心流拔刀术的一种,以身作弓静中发,在敌人毫无防备之时、一击必杀!

    可那凌厉的一斩挥至一半便被拦了下来。筒锺在他拔刀的那一刻右侧身后退一步,右手后扬落向泽回拔刀斩的轨迹上。柄碎·逆取,同属海望理心流的柔术,无刀则取他人手中之刃为用,涌如浪潮,摧石断崖,如探囊取物。“嘭!”筒锺的手正中泽回的刀镡上,沉重短暂的嗡鸣中完美的弧线被迫中断,刀身立刻落向泽回腹中,筒锺的手滑下刀镡,握向刀柄空缺处。

    泽回反应也丝毫不慢,指背顶着筒锺的掌心移动,不让他的手落在刀柄上,借力稳住刀身,手腕便内旋立刻滑下筒锺的手掌,接着外旋抬肩,凭着居合所剩不多的冲势,雾切便立刻重新化身清风,自下而上地斜切向筒锺胸怀与颈间!海望理心流剑术,柄止、幕影无念流,果藏·返身切,无果不终,必以其力落幕影,则返身轻切!

    筒锺的手被推开,身体后仰有一线僵硬,胸前空门大开。但他的脸色一如既往地平静,无半点慌色。“叮!铛!”泽回的刀碰在另一柄刀的刃上,而后外划卡在刀镡下。筒锺在后仰的那一刻左手拔刀,并未完全出鞘,但挡在雾切的轨迹上,已足以护住要害!他借力略微撤步稳住身体,右手拍向雾切刀侧。水生写阴流,后无刀取!本欲盖世拔天,神刃不足为辅,则取敌工,佐以身侧。

    重斩被阻,但身体依旧呈前冲的弓势,那股巨力从手臂上直袭腰间,泽回闷哼一声,但不敢怠慢,左手松开刀鞘,撑着地面,以便借力。他的身体立刻塌了下去,收刀就地向右侧翻,不敢让筒锺的手拍在刀身上。但就是这下意识的一翻身,便是致命的破绽!

    筒锺本来跨步并不多开,却在泽回翻身时突然抬脚踢在他侧腹上,力量之大令其短暂离地,在那一刹回势撤脚弓步前冲,左手松开刀柄任其落回鞘中,未击中雾切的右手则在这时拦在刀柄的回路上,握柄追斩!海望理心流,拔刀术·柄留·横打!

    长刀出鞘铿锵铮鸣,那柄漆黑的刀如遮天蔽日的黑云,遭受重击还身在空中无法反抗,泽回定定地看着斩来的刀刃,汹涌的无助瞬间击垮了他,木然无措,视野中闪烁的东西突然将一切都染为黑灰。但做好了迎接结局的准备,等待斩击和落地的短短一瞬此刻却忽然变得如此漫长。“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他在心底呻吟。

    就在刀刃即将落在泽回身上时,筒锺突然收力转刃,那足以剖开泽回胸腹的凶猛一刀便只如鞭子一般抽在他身上。雾切脱手回转着插在木板上,泽回落地滚了几圈,捂着肚子缓缓站起来,怔怔看着父亲。杀气四泻的交锋电光石火之间便已落幕,可偏偏又静谧诡异至极,刃锋相接也只短短一次,泽回却已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太僵硬了。”筒锺摇着头,归刀入鞘,将刀重新放在供奉台上。上古刀·辰源切,百十年前一个小国的贡品,而后被赐予当时的功臣黄泉氏,但在上贡前,这柄刀的来历便不为人所知,却被供奉已久,当为神刃。刀长三尺半,柄其四一也,全身漆黑无饰物,镡上祥云下海潮,刃身平直无刃反。重十四斤,入手沉重有物,古朴大气,摄人心魄。“明日听从你师父安排。”

    泽回依旧怔怔看着他,许久才回过神来,缓缓深鞠躬:“是!”他拿着衣服阖上门,走出道场的院落,久久盯着明月,一切都恢复了原状,月光甘冽如清泉。当院子里玄关处再次响起推门声时,才慌张迈步,转过几条街道,犹豫了一下,还是朝居所的反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