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垂至，残月暗淡，群星漫天。
灯烛静静烧着，照亮房间的一角，光影随着火苗跳动。小稻跪坐在本殿案下，缓缓叩拜。
这里供奉着岁神，无上的贵神，神圣不可侵犯，不许人类入内打扰。可这次的社祭并不是一次普通的祭典，也是小稻的成人礼。而更为重要的是，她将戴上所谓“御神子”的名号，由此出仕宫廷所辖的结御神宫本社的巫女，往后必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斋宫，替天神御旨，连这个国家的命运都将有一部分掌握在她手中，并在史册上以“宇是津女命”的称号流芳万古。
本来她是没有这个资格的，听说是皇族与本社迄今再未诞下足以承继重命的优异巫女，而她似乎在血族谱系上与之有一些关系，前几日的卦象也偏向于这家神社，于是此事便顺理成章地定了下来。
今夜，此身将献与无上大神，此命为之所用。小稻从现在要一直待在这里，神念与无上大神相交融，直到明日祭典之时，向神的子民传达神的旨意。
拜罢，小稻轻抚案上那方香木的礼盒，解开那块精美雕刻的花旗锁，里面躺着明日献上神乐舞时要用的饰物与法具，金属在烛光下流光溢彩，羽饰纸垂也被染成温暖的颜色。她的手轻抚那些饰物，不同的声音轻轻响着。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忽然掩面轻笑，似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又实在忍不住，于是在本殿里晃起一串银铃。
“什么御神！尽是些骗人的东西罢了。”悦耳的笑声戛然而止。说是承天神之圣旨，其实就是想替皇帝找个可以扛臣民声怨的人罢了。小稻也曾十分相信这些鬼神之流，仰慕那万人之上的神使。可伴着年岁渐长，见识也逐增，所见只有东边浩瀚海洋另一端舶来的还有西边庞大的上国求来的，那些实实在在的东西才在改变生活中的一点一滴。甚至前几年有消息说连上国都在铲除那些怪力乱神的事物，于是这信仰也就淡了。再后来偷着读了些将宫廷朝史的野书，越胡思乱想觉得这里面水越深，于是“帝王心术比之自己所想肯定更甚”反倒成了坚定不移的信念。
这种荣誉肯定是天下人共往之，可独独小稻是有些不愿的。并不单单是不想做错事时被臣民指责，还有任期内是不可涉及情爱之事的。作为正是美好年纪的女孩儿，谁愿意整天跟这些不清不楚的东西过不去。她当然有心仪的人，可一想到这，心头又泛起一股酸涩。没记错的话，他还要三四年才成人，再想想自己小时候与那些孩子一起玩耍，哪有半点女儿家的意思，简直是称霸几条巷子的魔头。
小稻不由叹了一口气，起身拍拍有些麻木的腿，换了个方向靠在案上，一手撑着脸又胡思乱想起来。想书里讲的有趣故事，想明日献舞时的每个动作，想自己什么时候上位退位。大概自己退位时他孩子都到连理之时了吧。
“如果皇帝早点崩了就好了。”一个清脆的声音说。
“如果皇帝早点崩了就好了，说不定很快就能退位。”小稻也随着声音如是想，“也说不定他不在意年纪。”
小稻突然被惊得站起来，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她环视烛光照不到的阴影，目光扫过每一处角落甚至头顶的横梁，最后落在面前供着的神龛上。她忽然又有点相信鬼神了。
漆成黑色的神龛上缓缓漾出一层层黄金的幕来，如灯烛般照亮整个殿堂。那扩散开的幕穿过身体，消失在门窗边上。与她一般服饰、也似是一般年岁的巫女渐渐出现在那里，身上正穿戴着盒子里的东西，脸上带着平和的淡笑，华贵又艳绝。
小稻不由得伸出手去，想要触碰那道有些虚幻的身影，可指尖上并没有传来什么独特的感觉。她摸了个空，却也让她再次冷静下来。“肯定是什么独特的把戏，说不定是我中了幻象。”于是她这么告诉自己，便又立刻沉深去感知身体有没有什么变化。
“真是眼见都不为实啊。”那个有些虚幻的巫女张口，笑容中有了些无奈。
“何人？”小稻谨慎地后退，留意着那个巫女的一举一动。
巫女也迈开一步，吐出一个名字：“伊势谷唯。”
“站住！”小稻低喝，“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