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会儿,六龙舆辇重新停在了东也面前。
东也不敢相信地用力眨了眨眼,泪水模糊的视线清晰起来。
他看见嘘啼倚着窗,如雪的皓腕搭在窗沿上,看着自己似笑非笑道:“瞧这点出息。”
“大、大人……”
嘘啼偏了偏头,对前面的一条黄龙道:“你,送他回去。”
最外侧的黄龙垂首听命,随后挣脱了缰绳,飞到东也身边,将他从流沙中叼起,扔到背上。
“谢,谢大人!”东也抱着龙背,感激得涕泪横流。
嘘啼懒得再理他,关了窗户。剩下的五龙齐声低吟,爪下生云,拉着舆辇转了个弯,一头钻进了沙雾中。
狂风卷着细沙,朝着缀了明珠的香车袭来。英武的黄龙毫无畏惧,腾云驾雾地从他们中呼啸而过,空留下风恼火的怒吼。
外间龙吟风啸,车内却极其清静。
大小堪比内室的车厢被精致的陈设装点得十分奢华。
案几上晶莹剔透的玉雕壶,微倾着壶身,将澄青的茶水缓缓注入杯中。
嘘啼斜倚在临窗的软榻上,纤纤玉手轻柔地抚摸着怀里毛色黑亮的小兽,耷拉在榻下的腿优哉游哉地晃荡着,嘴里却娇声抱怨道:“依我说,就不该救他。任他被虫兽吃了也好,被毒蛇咬死也罢。他这样孤恩负德的坏种,留在世上我都嫌他脏了这天地。”
白泽吹了吹茶水,饮了一小口,道:“他毕竟众目睽睽之下来投奔了你,也替咱们试探了一番烛龙目前的底细。东也一族虽无德行,却也有苦劳。你若这样将他扔在洹流,传出去了岂不是惹人非议。”
嘘啼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当年我等奉命教化万民时,曾将众生依天资分为上中下三品。独目一族在下品中也算蠢笨的,渔牧耕织一样都学不会,大家都不乐意教他们。只有烛龙,耐着性子,一点点传授他们箭术。
我记得不错的话,那个东也,还是烛龙手把手教出来的。烛龙那个蠢货,还怕他们在外面受欺凌,让他们住在钟山脚下,赐他们日华。他们这才在世间有了立足之地。
如此大恩,他们都能背弃,此等小人,本就该人人唾弃。我纵是杀了他,谁又能说我的不是?”
“此言差矣。”白泽缓声解释道:“这些年来投效你的人,大都曾是烛龙的拥趸。他们中,有谁不曾受过烛龙的恩惠呢?他们同东也一样,背弃旧主,忘恩负义。你如今置东也于死地,来日未必会留他们性命——他们若是有了这层顾虑,怎么能尽心尽力替你办事?”
嘘啼嘲讽道:“他们能替我办什么事?杀了烛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