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战阵中左冲右突的曹光嗣,在用长槊和马刀接连放倒三骑敌兵之后;顿时也力竭气尽而反应不过来,而被接踵而至第四骑敌兵挑飞了手中的厚背马刀,又戳穿、掀翻了肋下衣甲在内的一大块皮肉。
然而他在吃痛之间,又眼疾手快的抽拔出鞍具上的大弓,挥砸在对方的侧脸上而仰身落马;顺势还抢下另一柄短钩枪来,又迎面挡格斜撘住另一只错身削来的砍刀,扭手血花迸溅钩断了多方的指掌。
与此同时,却没能躲过另一面的矛尖贯穿了大腿外侧和马腹,刹那间在滚热血水迸溅的嘶鸣声中,他也根本来不及控缰,就随着失去平衡的坐骑向着另一边倾倒而下,昏头混脑的摔贯在滚卷尘土之中。
就在这生死之间,他又做了许多梦;贺兰山高耸连云的天上冰川,冰凉刺骨而又格外清冽的雪水,漫山遍野的牛羊畜群与牧马帐包,还有哪些胆大奔放而性情热烈的藩部女子,健美而的身段与挺实的胸怀。
然而又变成了行旅在枯寂昏黄大漠戈壁的孤烟直上,遍地不毛而嶙峋料峭的山峡荒野;或又是黄沙漫漫尽头那一隅绿洲中,清泉溪流和胡杨成林环抱的聚落与城异,辛烈的美酒、烤肉与胡姬雪白的腰肢。
然后又变成了沙洲家族校场当中,与众多年纪不等的同族子弟,自小打熬身体和修习弓马的浑汗如雨情形;还有第一次拿着轻软的小弓追随长辈出行射猎,而因为仅仅射中了一支沙鸡而被打到狐狸的族兄嘲笑。
而他生平的第一次见血,则是毫无征兆的被聚集起来,携带弓马前往大月湖之畔的稀疏草场,驱杀那些在回鹘人怂恿之下,偷偷越境放牧的杂胡帐落;因为他们既不肯遵循汉家法度而编入诸民部,却又想要占便宜。
回来后在祠堂收到当年幸存下来,却留得满身触目惊心伤痕与旧疤的族老,现身说法当年在丑狛的治下是如何的水深火热的艰难与绝望。而身为曹氏的子弟对于这些非我族类,既不可以软弱也不值得拥有怜悯。
因为若让他们每每占得一分水草和牧地,也就意味着曹氏为首的汉家子弟以及日后的子孙万世,就少了一分可以生息滋养的田土家园,而只能在衰弱中慢慢的走向灭亡。
要知道,当年也是由河陇头号的英雄人杰——张太尉,亲自为他们溯源和叙谱联宗于中土,并且就此在朝廷御书的恩准之下,溯祖追源成为亳州/憔郡的名门郡望曹氏(今安徽亳县),流落在河陇西洲远支门第。
自此可以名正言顺洗去笼罩在身的(栗末胡/昭武九姓)腥膻疑云,而将史上那位魏武王(曹孟德)的神主,大张旗鼓、名正言顺的供奉在本家的宗庙之中享受四时之祀了。
因此,当他最终成年冠礼之后,就开始一次次的响应瓜州节衙的征召与号令,携带家族自备的弓马鞍具走上了与形形色色敌人和外虏对阵的漫长生涯。
其中既有不甘于寂寞的山外诸羌,盘踞陇上伺机而动的吐蕃残余,也有占有河湟而桀骜不驯的六谷退浑;更有昔日归义军的盟友,如今却是虎视眈眈的西州回鹘;更别说是那遍地大大小小据险结寨,却不顺王化的温末各部了。
因此,在前代节帅淮深公的带领下,归义军各家子弟齐心合力一次次击败了敌人,然而除了名义上伸张的权威之外,归义军领有的疆土并没有扩大多少,与之不睦的势力却变得越来越多。
就算是是号称“英武最类太尉”的淮深公,也难免露出疲态和颓势,而构成归义军根基的各家大姓,更是难免怨声载道;就算是曾经最为拥护太尉遗命的曹氏,也不再约束子弟私下的怨怼之声。
因为曹光嗣也切身体会到,在这绵绵无尽的征程当中,那些幼时一起长大的熟悉面孔,也在一次次战事下来变得越来越少;前来迎接的家人脸上的笑容和期盼,也被更多的哀伤与呦哭所取代。
而带着一身新旧伤痕累累的曹光嗣,也在茫然四顾之间发现官拜衙前右锋骑将的自己,已经成为曹氏族中硕果仅存的骨干和顶梁柱之一;而他虽然没有正是娶亲成家,却已经拥有了三个不同来历和族类的妾婢。
于是为了慰藉战死他乡的族人亡灵,同时也是抚平经年日久的战事给大家带来的伤痛,敉平民间的动荡。自淮深公开始赏赐和奉赠僧官的上行下效之下,各家也开始崇尚佛事而争相修窟塑像,以为供养僧众为时尚。
淮深公甚至以自己相貌增修了莫高窟北大像,并在北侧修建了属于他自己的功德窟。一时间,以正副都僧统法海、法镜为首的教团,及其辖下的十六所寺庙和三所禅窟的僧尼信众,成为了活跃在归义军治下经久不衰的一道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