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晟领兵出战,误入埋伏,全军覆没,如今生死不明。
“那也未必,未必真的……”眠雨不甘地小声争辩着。
诸人对视一眼,神色不一,崔云叹了口气,他早已不年轻了,但是也许是因为他那种恭顺和善的气质,以至于大多数人都会下意识忽视他的年纪,只有这一瞬间,他身上忽然流露出一丝符合年纪的老态。
他缓缓道:“得到消息之后,北边的人几次出动人手去寻,他们想着,哪怕只是寻回来尸首也好,但是北边形势太过凶险,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几次进去,折损了不少好手,都始终一无所获,直到后来,他们终于在谢小侯爷失去踪迹的地方,找到了一把断剑。”
秦先生从听到消息时就一直沉默不语,此刻也只是静静听着,不言不语,张秀才接口问道:“是那把斩冬吗。”
崔云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痛心,他点了点头:“正是斩冬。断剑正在送来的路上,我已经下令他们加派人手,继续去找,往更深处去,掘地三尺也要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计任何代价。”
这句话未免有些残酷,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样暴烈严酷的战事里,全军覆没之下,又焉有活口,谢晟也许已经死在乱军之中,也许逃出去之后早已伤重而死,战场是最平等的屠宰场,对所有人都不会有任何偏袒之意,谢晟活下来的机会小的近乎不存在,明知如此,还要冒着牺牲忠心耿耿的好手的代价去寻一具尸首,这根本是毫无意义的的行为。
可是谁也没有出声阻止。
承影抱着剑,愣愣仰起头,白衣的少年似乎还不太明白,他很认真问:“哥,我们姑爷是死了吗?为什么呢?”
一只手从旁里伸出来,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龙雀难得再出现在人前,黑衣的青年和弟弟站在一起,依然面色冰冷,一双眼睛却望向那远处的朱红高楼,久久不语。
宛州富庶,先帝在时尤甚,而先帝南巡之日,崔徽曾经收拢天下能工巧匠,建白发楼,以迎天子。
那段时日犹如一段虚幻的泡影,至今仍然流传不绝,在寥寥数语中,便能够勾勒出一副美姬如云,明珠铺地,众人醉后同哭,醒后狂歌的场景,尘世间最为极乐的一副画卷。
可是就像世人大多只知鲜花着锦,不知烈火烹油一样,他们也并不知道,在先帝离去之后,这曾经狂醉极乐的白发楼便落下重重重锁,积满灰尘,许多年不曾再见天日。
白发楼其实个很冷清,很寂寞的地方。
季青雀第一眼就想,这么高,这么空的地方,既冷,又潮湿,还那么暗,就连光线都是幽幽的,悄然地浮在水面上的,人也像是无根之萍,无所倚仗,这样的地方,连骨头都会浸着凉意,又有什么快乐可言呢。
四面是白色的水台,水台极低,近水,水面上波光闪烁,像是笼罩着一片飘渺的雾气,一个笼着素绢的女子坐在水面上,素手抱着琵琶,盈盈弹奏,嘴里唱着一支古老又凄凉的歌。
不远处的水台上,一个身量纤细的女子倚在榻上,支着额头,正静静地听着。
悠悠的歌声飘荡在空旷的高楼之中,那披着素绢怀抱琵琶的女子缓缓起身,向那个少女走去,盈盈水光弥漫,涟漪一圈圈扩散开,素娟雪白,从肩头垂落,在昏暗的光线里,真像是有三千丈白发一般。
她轻盈地穿过水台,在涟漪摇曳的榻边蹲下来,仰起头,像是一只柔顺美丽的小鸟,用一种轻柔的,像是生怕会伤害到谁一般的语气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