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才是个风流人物,生的好看,又爱拿那一把折扇,折扇展开,轻轻一摇,便有说不出的风度翩翩。
他年少时跟着崔玉娘陪嫁去盛京,十几年后又跟着崔玉娘的女儿回来宛州,岁月匆匆,四季流转,什么都物是人非,他却依然一派怡然自得,自顾自的风流倜傥。
在他心里,自己就该是个徜徉山水之间的隐士般的人物,闲时与三五孩童做戏言嬉闹,醒可揽明月,醒当卧白云,快哉如风,一生潇洒。
但是自从遇见季青雀后,他就总觉得自己好像离这个目标……越来越远了。
季青雀毫无疑问是容颜绝世的美人,哪怕年纪尚轻,却已经美的足以令人心生敬意,她是诗文里所写的天生就站在云端上俯首众生,一生足不沾尘的那种人,不言不语,却自有一种寒冰般的威严之色,犹如高堂之上黄钟大吕巍然奏响又像是山鬼于月下悄然而行,身后千妖百鬼匍匐不起,战战兢兢,恐惧至极。
不容冒犯,不容轻慢,不可撼动。
张秀才曾经觉得很有趣,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哪儿来的这么凶狠刚决的气势,竟像是满心都是愤愤不平,心里满腔愁怨一样。
他原先只是觉得有意思,可是真得了随季青雀回宛州的差使,他才痛心疾首的意识到自己原先那逍遥快活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因为季青雀,真的太难伺候了!
话少,看不明白在想什么,一整天都难得出去走一步,但是真正想做什么,又谁都劝不住,甚至可以说她一旦下定了决心,那么一开始就没有留给任何人阻拦的空余,非常倔,一意孤行到让人简直想要吐血三升的地步。
从这个角度来说,她尤其偏爱眠雨那个傻丫鬟确实很好理解,只有那个傻丫头遇见这么个神神叨叨的主子还能开开心心的,季青雀要是哪天要杀人,她绝对能二话不说就冲过来递刀子挖坑,还会问,大小姐,这刀够锋利吗,要不我让张秀才再找一把来?
张秀才一想到这个画面,就忍不住一阵恶寒。
他又不是崔云那样至关重要的人物,何德何能得这位大小姐如此看重?
点名让他给她讲史,可是她真正在问的是那本薄薄的小书册子吗?她每日里问的最多的全是某某官员升降几何,某某州县灾情如何,什么乱七八糟都要问,问的他胆战心惊,有一天他卡壳答不上来,她也只是点点头,便不做声了,他还以为逃过一劫,第二天,她居然又把昨天的问题再原封不动地问一遍,神色淡淡,连语气都没有变一变,格外让人心虚气短,冷汗直冒。
简直羞的他恨不得去跳井。
所以自那以后,他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快速崔云给他分送过来的各种消息分门别类地浏览一遍,他记性好,过目不忘,一眼扫过去,哪些是真消息哪些是假消息一目了然,哪些是大小姐更关心的事情也瞬间胸有成竹,才能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
旁人眼里,无不对他艳羡非常,老爷云游在外,崔家是大小姐的一言堂,崔云忠心耿耿劳苦功高自不用说,可是他一个无功无绩的家伙,凭什么也能做大小姐的心腹?
想来想去也只有他护送有功这一条。
于是众人纷纷感慨万分:大小姐实在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