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藤仙苗寨四周山影憧憧,水光溶溶间茶园朦胧,草木间有着点点萤火翩翩起舞,与苍穹上的星辰遥相呼应,形成一幅月下美色。
渐渐西落的幽蓝阴月似乎因为跑了一夜而疲惫了,不知不觉间藏进了天际云中;天际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白天本还热闹的藤仙苗寨中此时万籁俱寂,只是时而有阵阵犬吠传来。
寨里正中处的广场边缘,一栋不太起眼的吊脚楼下的阴影里,站着身长七尺的中年男鬼,他身上穿着的是无领右开襟亮布衣,直筒大裤管亮布裤。
正是当地榔头洞乌哈。
辗转反侧许久后,父爱战胜了面子和羞耻心,驱使着他厚着脸皮穿戴整齐后独自出门,轻易地避开了寨中的明暗岗哨和巡逻队,悄无声息地站到了此地。
默然中他把双眼一眯,目光所及之处,位于广场正中处的那座每层翼角上分别塑有飞龙麒麟和凤凰孔雀,还有鳌鱼雄狮以及奔鹿等等神态各异,栩栩如生泥塑像的青瓦鼓楼,眼中闪烁着点点迟疑。
洞乌哈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膛里的心跳正在怦怦直跳,还能依稀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哗哗海浪声。
往日这海浪声总能让洞乌哈感到安逸且心情舒畅,但今日的海浪声却让他觉得更是焦虑。
手心渐渐渗出一层细汗的右手,下意识地紧握挂在腰上的弯刀刀柄。这样多少能让他安心一些。
而不远处的小楼里,往日都是他和寨中勇士和老虎手,还有理老等鬼议事的地方,充满着荣耀和骄傲;如今却是关押自己儿子的地方,满是耻辱和惭愧。
洞乌哈依稀可见小楼门边左右,各自站着一个身着用银色丝线在袖口和领口绣出彼岸花图纹的玄袍,腰悬两剑柄首各配一根双剑单穗,又是双剑同入一鞘的乾坤双剑;这些玄教专用的服饰和装备,都证明他们正是押解洞蒙回来的玄教教徒之一。
在他们身边的还有四个身着披甲,手持藤盾和苗刀的三苗武士。
就防卫而言,算不上森严。
立在阴影中的洞乌哈,愣愣地看着小楼踌躇半晌,最终还是下定决心,缓缓迈出了腿去。
作为骁勇善战的三苗勇士,洞蒙的懦弱和临阵胆怯足以让洞乌哈颜面扫地;可是作为父亲,他绝不容忍自己的儿子在日出时被绞死。
他决定徇私,要去救洞蒙;哪怕这样做会让他无颜面对乡亲父老,他也在所不惜。
但他的右脚鞋面方才踏在小楼下阴影之外,躲在云后的阴月忽然钻出云朵,幽蓝色的月光从天际洒下。
洞乌哈心头一凛,赶忙缩回脚去,再次站到了楼下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