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琼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男子在她跟前哭过,尤其还是她一贯尊敬爱戴的父亲,她也从未听过父亲这样与她剖心长叹过。
眼泪一时涌得更凶了,同时脸上的怒容已然消散下去,她心里甚至隐隐觉得愧疚,自己怎么能冲着父亲发那样的脾气呢?实在是太不孝了!
正愧疚的时候,她就望见父亲抬手掩袖揩泪,而后,又听他长叹一声,放下袖子,接着望着自己道:“琼儿,我知道你一向心气高傲,看不上为人侧室,但你须得知道,侧室也得看是谁的侧室,你若是当了闽王世子的侧室,那前程,必然会比你当了靖江侯府世子的正室要强,而且还会强得多……”
这么一说,林正清便说了些以往林琼从未听说过的朝堂大事。
如今大周在位的皇帝,景昭帝,从知命之年就开始追求长生不老,迷信方术之士,到而今已有十多年了。
而这两年,他更是连朝都不怎么上了,一应朝堂大事都交给了以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吉祥为首的内侍官和以内阁首辅杨明鉴为首的朝廷大臣,因此而今的朝堂上,几乎是这两人在争权夺利,分庭抗礼。
按理说皇上不管事了,也应该还有储君,可大周朝的太子殿下从小就体弱多病,听说这两年连东宫都不怎么能出了。太子体弱,于子嗣上自然也有影响,东宫那么多女子,从太子妃到良娣再到诸多侍妾,统共也只育有一子一女。
唯一的那位太孙还在小时候高烧病过一场,好了之后却留下个心智不全的毛病,如今也快及冠的人了,那心智却还如同三岁小儿一般。
太子这边已然如此了,可皇上也不是只有太子一个儿子,更不是只有太孙那一个孙子。虽说按祖制藩王不得承袭皇位,可就眼下这个情况来看,只要是那有能力有野心的藩王,谁还没动过心思了?
地方上的藩王们蠢蠢欲动,朝廷里的朝臣们也不可能心如止水。毕竟大家都是正常人,谁也没像景昭帝那般活在梦里,认为自己定可以长生不老,千秋万代,哪还用再去操心继承人如何如何。
以往诸王们都还是皇子时,闽王就是其中最得宠的那位,他在就藩之后,也屡有贤明的名声远传到朝臣们耳中,再加上他这些年在闽地和京城的苦心经营,又因为抗倭养出了一方雄兵,而今纵观四海的藩王,不管从哪方面来比较,闽王都是其中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那位。
“试想一想,如果日后闽王真的登上了那个位置,而你又恰好赶在潜邸时就嫁入了王府,还是世子的侧妃,到时候再生下一男半女,你以后的前程,还用为父多说吗?你好好想一想,这样的侧妃,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小小侯府的主母吗?”
看着父亲那双发亮的双眼,听着他告诉自己这些以往她想都不敢想过的事情,林琼也下意识捂住了胸口,那里似乎也在微微发热,再一想起她这些日子以来的消极懈怠,她登时就有了些悔意。
可下一瞬,她又想起了萧煜成站在林若仙身边,深情款款地望着她低眉浅笑的模样,她心里顿时又满是酸涩与不甘……
林琼紧紧地捏住了自己的衣袖,眸色沉沉地盯着地上已被她撕成了碎片的画卷,林正清望着女儿的这副模样,也知道该让她自己冷静下来,好生想一想了。
于是叹了口气,他最后又说了一句,“琼儿啊,你以后就知道了,父亲都是为了你好,什么家族荣光,富贵荣华,全抵不上我女儿过得幸福要紧。可要想过得幸福,为父就只能尽力去助你成为那人上之人。”
“眼下你还小,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自然看那位萧世子千好万好,可你也该知道,萧家的男子,向来都是风流多情,流连花丛的主儿,这样的男人,果真值得你舍掉眼前那唾手可得的大好前程吗?”
“琼儿啊,你从小就冰雪聪明,是为父此生见过最聪慧明理的女子,孰轻孰重,到底该如何选择,为父也不多说了,你自己三思吧!”
说罢,他果然不再多说,径自起身,便绕过女儿走出了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