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条用在姜素莹身上不大合适。没个一两天的功夫,她连鼻子都不塞了,精神头足到可以一口气跑到海河。
她既然痊愈,便惦念着要做一个有信用的人,因此加班加点把手头的功课完成,第三日一早就去了新文报业。
小院如故,进进出出都是繁忙的身影,铃声响个不停。卢主编见到她,反倒惊诧起来:“张公子说你病了,我还以为得等些时日呢,谁知竟这么准时。”
姜素莹不知该怎么解释,于是含蓄的笑了笑,把捏着的稿子递了过去。
卢主编接过,细细看了一遍,大大的赞叹道:“看不出来,姜小姐真的有一手!”
——原本录用时,他对姜素莹只存有五分的信任,剩下那五分自然是冲着张怀谨的面子给的。但没想到姜素莹干活细致,文采也好,翻译的还真有模有样。
姜素莹谦虚的摆手:“您过奖了。”
“没有没有,要我说,姜小姐行文间颇有几分黄楚仁先生的风范。”
卢主编口中的黄楚仁是沪上一大儒,文章诗歌经常见报。最爱用些皮里阳秋的手法针砭时弊、笔法老辣,名声十分响亮。
话头转到这位名人身上,姜素莹笑道:“我学问虽差黄先生远得很,倒是有幸和他有过一面之交。只可惜那次见面太仓促,没能多交谈。”
她说起的那次会面,还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彼时姜素莹初回天津,刚巧赶上这位文坛新锐来津做英文诗会。因为离家颇近,她便怂恿二姐同去。临到会场时二姐犯了害羞,嫌里面男人太多,不肯进去。
“那你守在这里,我去去就来。”姜素莹孤身挤了进去。
前来顶礼膜拜的新青年像下饺子一样,人挨着人。姜素莹才和黄先生交流了几句,就觉得呼吸困难,又惦记二姐在外面久等,便从通道里退了出来。因为走得急,差点连手包都遗失了,衣衫也挤得微有些凌乱。
那天街上才下过雨,地上一片湿漉漉的。姜素莹却兴致高昂,和二姐复述起刚才的见闻:“黄先生在讲拜伦爵士的诗,韵脚讲的好极了。”
二姐不懂英文,只是腼腆的笑:“他说了什么?”
姜素莹一边背诵,一边在积水边上转圈圈:“Shewalksiy,likethenight,Ofcloudlessclimesandstarryskies.”[1]
二姐姣斥道:“你呀,稳当点!”
姜素莹笑的更大声了,偏要念完这句诗不可:“——Thusmellowedtothattenderlight,Whichheaventogaudydayden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