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胤禛多少有些错愕的表情,戴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四爷,皇上的心思左不过就是八个字:护犊心切,帝王之道。”
胤禛略一沉思,便已明白了几分,当下更觉不快,道:“看来只有京城的那位才是真正得了圣心的,我不过就是陪衬而已。以前总有人说我得皇阿玛眷顾甚隆,这可真真是冤枉。眼下大哥、三哥,五弟、七弟倒都在前营,我却被远远遣了回来。你说,这算甚么?”
戴铎一笑,道:“四爷像是动了意气?戴铎原本以为四爷对这些事一向淡泊的。”
胤禛的心被撩拨得更乱,语气中便带了些许不快,道:“怎么?戴先生有甚么见教?”
听出胤禛的恼怒,戴铎沉默了一刻,才道:“虽说戴某适才言语有些放浪,却也是在提醒四爷。四爷您知道,太子储位早定,皇上总要为日后筹措一二。多几个功高震主的皇子,岂不是置太子于火上?大阿哥自十二岁就在军中,虽然屡有建树,却不通文事。虽担着副帅、先锋的职分,上面却都是皇上的近支亲王坐。以前能与太子分庭抗礼,不过是因为倚仗明珠一党作为后盾而已。只不过,现时早已经时过境迁,大阿哥所倚仗之明珠,虽然还有着内大臣的名分,可看着样子,早晚是个清退的结局。而所谓明党,也早就随着明珠的失宠而作鸟兽散。就算此次大阿哥拿了军功,也不足为太子患。三阿哥只是文人的坯子,让他做做文章还可,管理政事却不是他的长项。且三阿哥个性软弱,也不会对太子造成威胁。五阿哥一向只通满文、不懂汉学,只此一项,已经远远输与太子,七阿哥身子骨又弱,这些阿哥都入不得皇上的法眼。可是四爷您不同。您自小由孝懿仁皇后抚养,单单身份已经贵重至极,四爷两随圣驾亲政葛尔丹,军功在身,再加上四爷随侍皇上身边参习政事,可谓文武双修。最让皇上放心不下的,还有四爷和佟家的关系。不知四爷有没有想过,至多后年,皇上肯定会分封众皇子,若是此次四爷得了大功劳,皇上怎么安置您?”
胤禛苦笑道:“这话倒是奇了。我不过就是个贝子。值得费了这许多心思?再说,皇额娘早就有过嘱托,于爵位一事,我本就没放在心上。”
戴铎此时加重了语气,道:“四爷,皇上所思所想,与常人自然不同。皇上一向讲得是赏罚分明,必要让天下人心服口服。若只是因为孝懿仁皇后一句话,便对四爷有功不赏,皇上的威严何在?百官知道此事的也会私下议论纷纷。莫不如此时便将四爷调回,既全了皇上对皇后的承诺,又能让太子这边对四爷放心。如此岂不是一举两得?”
胤禛无奈地点了点头,道:“戴先生说得,胤禛明白。只是这最后一句,倒是有些思之不得。你说皇阿玛此为是让太子对我放心,而不是让皇阿玛自己放心?”
戴铎一笑,道:“方才四爷是关己则乱,现在倒是回过了神。正是这个话儿。戴铎方才用了四个字:护犊心切。这既是指皇上爱护太子,也是指皇上怜爱四爷啊。四爷和太子相处十数年,自然比戴铎了解太子多些。四爷以为,太子其人如何?”
虽然胤禛始终以戴铎为臂助,却从未于戴铎谈得那么深,那么透彻,这一次实在因为胸中怨气郁结,才一时抑制不住,眼下倒有些后悔,讪讪道:“怎么说我只是臣子,安守本分,一生再不济总能做个安乐公。”
戴铎又是一阵沉默,之后,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松开马辔,对胤禛深深一揖,转头便走。
胤禛有些急了,急追上去几步,伸手拦住戴铎,道:“先生何必如此?”
戴铎面沉似水,道:“四爷既然信不过戴铎,戴铎自然也不能腆着脸再跟着四爷,四爷又何必强留?”
胤禛知戴铎气自己,便陪了笑脸道:“戴先生多心了。胤禛不过只是发了两句牢骚。你也知道,虽然身为皇子,表面光鲜的紧,可这内里面上浮起一缕愁苦之色。
见胤禛如此,戴铎倒也不好就这么一走了之。半响,戴铎才道:“四爷,戴铎再劝四爷一句。四爷此次回京,还得打起精神,莫要让皇上知道四爷心中不忿。也许皇上就是想看看,到底四爷如此用心尽力,是出于公心,还是带着私意。”戴铎此言谏议味道甚浓,若不是表明一心辅佐胤禛,也断不会如此直白的说出来。
胤禛顿时心中一暖,道:“我明白先生的用心。方才是我的不是,这里给先生赔礼了。”言毕,便欲躬身一揖。慌得戴铎急忙扶住胤禛,道:“四爷使不得!”
胤禛挣了一下,却被戴铎使力拉住,此刻只好苦笑,道:“我拗不过先生,待回京再摆席与先生赔礼罢了。”戴铎这才松开了手。
此时,胤禛见戴铎神色已霁,便问道:“先生迎出这么远,除了为我释疑,像是还有别的要紧事?”
戴铎点了点头,语气有些沉重,道:“戴铎是想让四爷心中先有个底儿:太子留京主政期间,刚愎自用,大肆安插自己人,对于看不顺眼的臣子,动辄罚跪于毓庆宫外,连马齐大人也被太子当着众臣奚落了一番,惹得马齐告病不出已有十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