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说笑笑的,也冲淡了花冷云心里的愁绪,便一笑言道:“嗐,我四舅教的,我只学了几分皮毛,知止兄如果喜欢,将来可以切磋,不过我这小小暗器可射不死老虎,说起来还是你厉害。”他是真心夸赞,纪横戈听着也高兴,谦虚了几句,白风展乐得看他们同袍和睦,便让他们慢慢聊,自己擦了擦手回帐篷里看军报,刚点上灯,一抬头却看程谖跟了进来,白风展知道她虽然心仪自己,却是有分寸的,便抬头看着她,果然程谖在他对面坐定,并未露出什么小女儿态,而是压低声音开口道:“军师,刚刚花公子和纪将军说起暗器,我突然想到一事。”

    白风展微微颔首:“你说。”

    程谖转头看看外面没人,才小声说:“之前暗查‘那里’的时候,我发现那暗堡石壁上有许多类似利器摩擦形成的痕迹,当时我想不通是什么兵刃才能造成那样密集又细碎的痕迹,现在想想怕不就是暗器之类,我看花公子的暗器功夫超卓,又不是中原的路数……”

    听她这么说,白风展知道她疑心的是什么,不过合情合理也难免会生出这种联想,便未责怪她不信同袍,只是解释道:“花公子不是那等贼喊捉贼之辈,也没道理和主帅作对,何况他也是进过那暗堡给主帅办事的,仅凭不常见的暗器痕迹并不能说明他就是暗堡中人,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很在意那些痕迹,你还记不记得是什么样的?”

    “我描下来了。”程谖唇角微挑,拿出个挺厚的小羊皮本子,白风展知道那是她这些年来走南闯北为梅郁城办事留下的手札,当下赞许一笑:“不愧是你。”

    程谖听着面颊一红,又赶快正色翻开其中一页,递给白风展:“就是这样的,凹陷很深,有的还有擦痕,像扫帚星一样。”

    白风展看着程谖手札上的图样,脑子里“轰”地一声,抬眼看了看她:“此事你跟主帅禀过了?”

    “还未及细禀。”

    “无妨。”白风展沉吟道:“等宣城见面,你随我一起去禀过她,这可不是暗器,这是……”白风展眉头皱起,只觉得一时情势愈发山重水复:

    “这是更要命的东西。”

    此时众人都挂心着的梅郁城正在自家主院里承欢于侯夫人膝下,她心知这几日就要返回宣城,便没有回赢剑楼,在主院香汤沐浴后,如儿时般窝在自家娘亲身边拿了本书闲读,侯夫人则拿着块布巾慢慢帮她攥干头发,一片静谧中,戚氏夫人叹了口气:

    “我的囡囡那么漂亮,人品才学都是世家典范,怎么就寻不到一门好亲事,定是娘亲没本事,若是你爹爹还在……”

    梅郁城闻言心中也是一黯,若说以前,她还能说几句遇到合适的就招赘之类的话来安慰自家娘亲,此时脑海里却突然横亘上了一个“死”字,连日来因军务国事而压下的对未知的恐慌,第一次浮上心头。

    梅郁城一时无语,也忘了回应,愣愣地看着眼前跳动的烛火,仿佛被孤寂感从四面八方包裹住,越缠越紧。

    她这样反常,自然引得侯夫人注意,抬手抚上她脸颊:“薰儿,怎么了?”

    梅郁城又能怎么说,只能强自将恐慌压下,笑叹道:“没事,娘亲,我累了,想睡了。”

    侯夫人虽然感觉自家闺女不太对劲,可也没往太大的事情上想,只觉得她近日诸多不顺心,的确不该再拿这些事烦她,便亲自为梅郁城抖落衾枕:

    “是,我囡囡累了,今日娘亲守着你睡。”

    梅郁城自从成年以来便很少与自家娘亲那么亲近了,哪怕偶尔留宿也是在卧房后面的暖阁儿里,今日却没有推拒,挨着娘亲暖暖地睡下,却在黑暗里无声地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