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快要被气死了,养心殿外的场荫上一片缟素,哭喊无数,不知情的还以为新皇驾崩了呢,这阵势比之先皇当年去的时候还要浩大,特别是此起彼伏的哭声,一阵阵撕心裂肺,让人闻之痛彻心扉。
我从莘夕哥哥的背上慢悠悠地下来,踩在堆了一层薄薄积雪的地面上,像是被这场面吓住了,半天开不了口。
“拉紧我。”莘夕哥哥握住我的手,避开人潮往养心殿内走去。
漫天的纸钱灵幡包围中,身边的人不像人,像一具具张牙舞爪的鬼怪,扑簌的眼泪似乎情真意切,一张一合的嘴巴里却吐着世上最恶毒的诅咒,难言的香火气铺天盖地,走到最前面才看到有十多个妇人跪在那里烧纸钱,哭的快要昏厥过去。
紫禁城最忌明火,这倒好,都明目张胆地烧到了养心殿门口,只怕是有史以来第一回吧,不把胤禛气死才怪。
果不其然,我们骄傲的皇上双手扶在宽大的桌台上,两眼怒睁,瞪着跪在殿内的胤礽,两人已经没有说话了,但看那模样,刚刚讲完的话也没哪句是好听的。
在场的人很多,胤禛也不是一个轻易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这么忙乱的情况下竟然还把三堂的人都找齐了,钱晋锡这位九门提督作为其一就呆立在边上,身旁还恭身站着两位上了年纪的老头,想必就是接替钱兴安的新任大理寺卿文荣和刑部尚书董立人。
见我们二人进来,钱晋锡呆愣的模样总算有了点波动,他惊讶地看着我,要不是场合不对,他那个德行保准冲上来责问这个时候的我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你怎么来这儿?”没想到的是,胤禛劈头盖脸替钱晋锡问出来了,我张了张嘴没答,莘夕哥哥替我答了:“我带她来的。”
“你胡闹也该有个限度!”胤禛怕是被胤礽顶撞的火没处发,直接指着莘夕哥哥怒道:“这是哪儿?她又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
莘夕哥哥并不恼,反问了一句:“皇上叫了三堂的人来,臣弟以为今日不得不审纵火一案了。”
胤禛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反而是跪着的胤礽带着怒气说道:“有什么好审的,人证物证俱在,连她自己都承认那火是她放的,依臣之言,直接拖出来让臣把她剁了得了。”
“王爷此言差矣,”没想到文荣看上去老态龙钟,讲话却声如洪钟,气势大得很,难怪能接替钱兴安做大理寺卿,他明显是胤禛的心腹,一板一眼道:“自我大清开朝以来,一向律法严明,疑罪从无,怎能审都不审就正法呢?”
“是啊,”稍微文绉绉一点的董立人跟上,“何况理亲王说的人证物证何在呢?不过一个小小的打更老头含糊不清的说辞,怎能就说人证物证俱在?”
胤礽冷哼,“抓到那女子当夜,她就已承认火是她放的,还需要别人的证词?可惜她第二日就被人提到慎刑司,臣见不到人也拿不到签字画押的证言,难不成皇上不敢让她出来见人,是怕她咬出真凶?而那个真凶恰巧就是皇上您放在心尖上的人吗?”
果然,胤礽此举就是冲我来的,不管纵火案背后的人是不是我,他都打定了主意要把事情闹大,假的说成真的,不存在的说成事实。
“皇上啊,”一位浑身缟素的老者哭喊着朝高台爬去,“您就体谅体谅老臣一颗行将就木的心吧,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要尝过才知,要尝过才知啊……”
我认出他正是当日被人搀扶着去了养心殿的文渊候,八十多的高寿老人满面泪痕的样子的确让人心悸,我潜意识里不由地抓紧了莘夕哥哥的手,想从他那儿得到一点安慰和勇气,否则在面对这些受害者家属的时候,我不知道还能不能为姐姐说上一句半句。
莘夕哥哥轻轻回握了我,目光却很坚定,像是一点都不担心,皇上还没有说话,只听钱晋锡慢悠悠地说道:“文渊候,您那座金碧辉煌的侯府距离石府可有三百五十七丈那么远呀,”面对文渊候瞪大的双眼,钱晋锡笑了笑拱了拱拳,“晋锡不才,昨儿亲自去量了,您隔壁的秦府,再隔壁的廖府都没被烧着,怎么就你家大公子死了?晋锡太奇怪了,难道这火是会挑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