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样定定瞪着她,眼里布满血丝,好像不相信她的话,停了足足有二十秒钟,半晌才说:“你不就比我多读几年书?将来也不见得比我挣钱多。”

    “你不懂。”那时候她真觉得他不懂。她根本说的不是钱,这点他不会懂,所以她愤愤走掉,走得理直气壮。

    彼时的她,看到夏默同舒颖同进同出,心情一度沉到海底,晚上做梦又梦见那一刻,夏默微微笑着,把一杯奶茶塞进她手里。她接过来,心情仿佛飘在云堆里,可低头一看,奶茶变成了草莓奶昔,刘宇鹏在她头顶大声质问:“我想要对你好,你管得着吗?”

    她见到夏默的时候已经不多了。舒颖又同他一起去采访的时候,即使有三脚架之类的器械也有夏默替她背,已经不需要带着她这个电灯泡了。舒颖还找她来约过稿子,她一口回绝,还把那支口红也原封不动地还给她:“这支口红没用过,还是还给你。写稿的事,总这样骗人也不好,我看你还是跟夏默说清楚。”

    舒颖似笑非笑地看了她片刻,仿佛见到什么新鲜事,最后耸耸肩,接过口红,无所谓地回答:“不写就不写吧,反正现在也没必要写了。”

    她和舒颖还住在一间宿舍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总会听到和看到一些舒颖的事。

    追求舒颖的男生还是一样多,寝室里还常常会出现别人送她的鲜花和各色礼物。她对夏默的热情大概持续了将近一年,等到大二那年的寒假回来,夏雨晴已经发现许多微妙的变化。比如她不在寝室而且不知所踪的时间明显增多,在寝室的时候也总是躲在一边打电话,听她说话那口气,不是夏默的时候也越来越多。有那么一次,夏雨晴还看到过那个来接她的人,油头粉面,一身名牌,开一辆很拉风的玛莎拉蒂。

    那晚夏默还叫她们两个去编辑部帮忙,结果只有夏雨晴一个人去了。夏默眼里的失望是明显的,还问了她一句:“听舒颖说她有高中同学从外地来看她。她去陪同学了?”

    “……嗯。”她哪里知道那人是谁,不过还是含糊其辞地答应,又点点头。

    夏默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淡淡笑了笑。他的侧脸笼罩在淡黄色的台灯光下,神色有几分落寞。他身后那面墙上还挂着那幅戳满了图钉的大地图,只是现在底下又挂了几幅照片,全都是他和舒颖两个人头碰头,肩并肩的甜蜜模样,不知不觉中让她眼底一阵发酸。

    她本不必替舒颖撒谎,可下意识地做了,而且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在撒着谎,没想过要戳穿舒颖的把戏,大概是因为怕看到他失望,实在不忍心,所以只好偷偷替他心酸。

    后来那位玛莎拉蒂来过许多次,看起来肯定不是舒颖的高中同学,更不是什么外地同学。她问过舒颖,舒颖耸耸肩,敷衍地回答:“一个朋友。”然后忽然又正色,对她说:“夏雨晴,跟你没关系,你可别多管闲事。”

    又是周五的晚上,舒颖又早早被玛莎拉蒂接走不知所踪,手机忘记在桌上,响了又停,停了又响。她忍不住好奇瞄了几眼,跳出来的提示里都是夏默的名字。

    那时候已时近仲夏,再过几天夏默就要毕业离校,也不知舒颖到底是什么打算,竟然这时候还跟别的朋友出去。期末将近,她原本摊开了书要复习备考,却被那一阵阵此起彼伏的铃声搅得心烦意乱,好不容易等到电话停下来,想想还是去图书馆。

    没想到她还是在楼下遇到夏默。周五傍晚宿舍楼前人影穿梭,她一推开门,一眼就望见他站在远处的梧桐树下,不错眼地望着门口,看见她出来,目光一凝,随即朝她微微笑了笑。

    四目相对,她也不好装作没看见,只好迎上去告诉他:“舒颖出去了,手机忘在宿舍里。我看她不会很快回来,你还是别等了。”

    他沉默片刻,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笑得有几分无奈:“约好了今天一起吃饭的,她一定是忘记了。”

    “舒颖她……”起了头的话到了她嘴边,又慢慢被她咽下,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准备说些什么,只好看着夏默笑着说了句“谢谢你”,然后转身离开。

    夏日的空气闷热,天还没有全黑,路灯已经纷纷亮起来。傍晚七点钟,宿舍门口人来人往,刚吃饭回来的,还有盛装出门的,热闹得象菜市场,只有他远去的背影看起来是沉默而孤单的,在交错的人影里渐远,仿佛立刻就要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