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四川同乡不多,上海的四川同乡更少。不过新建的四川会馆并没因此变成韩秀峰的私宅,而是变成了四川兵们的养伤之所。
上海县城久攻不下,薛焕、刘存厚和虎嵩林父子从江南大营带来的一千五百多四川兵,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已战死七十六个,病死一百八十二个,跑了三十多个。受伤的六个千总、候补千总、把总、外委把总和七个重庆兵,全被刘存厚悄悄送到租界,留下五百两银子请韩秀峰代为照料。
一下子来了十几个伤员,把大头等人忙得焦头烂额。
见伤得最重的候补千总快不行了,赶紧请郎中。郎中束手无策,又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请打着不收一文钱帮人看病的幌子走街串巷传教,百姓们却避之不及的花旗传教士晏玛太来帮着医治。没想到晏玛太真懂医术,竟把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余千总拉了回来,并且伤势日见好转。
另外几个原本不敢让洋和尚看病的伤员胆子也大了,不但敢让晏玛太医治,而且敢吃晏玛太给的洋药,也不管洋人的药是不是用大活人的五脏六腑练出来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头和陈虎等人一个个兴高采烈,每次见着晏玛太不晓得有多热情。唯独任钰儿不高兴,甚至一听说晏玛太来了就赶紧跑回屋里躲起来,把房门从里头栓上,生怕又被晏玛太缠上。
好不容易在四川会馆打开局面,晏玛太深受鼓舞,岂能就此半途而废,找不着任钰儿就天天来找韩秀峰。而他要做的事太荒唐,简直难以启齿,韩秀峰被搞得不厌其烦,干脆把他请进小客厅,耐心地解释道:“晏玛太先生,钰儿是我的义妹,不是我的亲妹妹。就算是一母所生的亲妹妹,放足这么大事我也做不了主,甚至提都不能提!”
“为什么不能提?为什么做不了主?”晏玛太紧盯着他问。
“不能提是因为名节,您来中国也有不少年了,应该听说过中国女子的名节有时候比性命还重要。”看着晏玛太似懂非懂的样子,韩秀峰接着道:“男女授受不亲,男女之防可不是说说而已。像钰儿这样没出阁的黄花闺女,别说脚了,连胳膊都不能轻易示人。”
“真的?”
“骗您做什么,这是在租界的,要是在其它地方,要是换做富贵人家的小姐,那真叫个深居简出,您别说跟她说话了,甚至连见都见不着!”
“可是您答应过我,而且您很清楚裹脚……”
“我是答应过您,也很清楚缠足不好,但现在真不是兑现承诺的时候。再说就算我能帮您说服钰儿,对您要做的事又有什么帮助?我都已经被革职了,在上海呆不了多久,我问过她,她铁了心要跟我走。她要是跟我走了,您又怎么通过她来说服别的女子?”
“监督阁下,别的女子以后再说,我现在说的是钰儿小姐,你们中国有句话叫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如果连钰儿小姐都说服不了,那我怎么去说服别的女子?”
“可是您不只是想让她放足,还打算让她去做啥子手术!”
“监督阁下,请您相信亨利先生的医术,他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医生,而且在手术前会进行麻醉,钰儿小姐就跟睡着了一样,整个手术过程中不会有任何痛苦。”
要动刀可不是开玩笑的,何况早打听过,他说的那个亨利医生是在英吉利混不下去才来上海的,据说在英吉利因为做啥子开膛剖腹的“手术”闹出过人命,韩秀峰就算能做得了这个主,也不敢让任钰儿去犯这个险。
正不晓得怎么跟眼前这个洋和尚解释,正不晓得怎么才能让他滚蛋,苏觉明跑进来道:“四爷,吴大人来了,吴大人求见。”
“晏玛太先生,我这边还有点事,要不我们回头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