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通州去上海可船渡江去对岸的沙州(现在的张家港),再雇船走江南那四通八达的内河去上海,或干脆走陆路。但据说对岸的船家不会去那么远,所以这么走途中不晓得要换几次船。走陆路更不用考虑,毕竟好几百里。
韩秀峰跟出去打听回来的潘二、苏觉明商量了一番,最终决定雇现在这条在通州登记注册,船名“袁万利”的沙船去上海。顺江而下,从吴淞口进入黄浦江,能直抵上海县城小东门外的码头,不但最多只用三天,而且这一路上不用换船。没想到怀有身孕的余三姑一点事没有,任钰儿竟晕船晕得把苦胆都快吐出来了。
男女授受不亲,韩秀峰插不上手帮不上忙,本应该被任钰儿照应的余三姑,反而要照应任钰儿,刚刚过去的这两天,不晓得打扫过几次被吐得一片狼藉的船舱。
小伍子扶着缆绳走到船尾,透过篷帆的缝隙回头看了一眼正忙着不亦乐乎的那些船工,低声道:“四爷,苏觉明刚去问过,船老大说下午便能到上海。”
韩秀峰不想被船工们从口音中听出他不是本地人,这两天极少开口,甚至都没跟船工说过话,扶着桅杆下意识问:“这么说已经进了黄浦江?”
“早过了吴淞口,这就是黄浦江!”小伍子想想又忍不住笑道:“这船坐得晕头转向,连东南西北都弄不清。要不是苏觉明和梁大说,我也以为还在长江里呢。”
“这才坐两天,你都晕头转向。要是办完事坐运漕粮的船去天津卫,那不晓得会晕成啥样。”
“四爷,不怕您笑话,我以前想简单了,以为搭运漕粮的船回京方便,现在可不敢,再方便我也不敢坐。”
“为啥不敢?”韩秀峰好奇地问。
小伍子指指站在船头的矮个子船工,惊恐地说:“四爷,您是不晓得这船一出洋有多凶险!就咱们现在坐的这条,就前头那几个船工,去年受旅沪赣榆县籍巨商孙同德所雇,运送棉花、西洋布等货物,从上海出发去山东金口,途中遇风,一直漂流到朝鲜的济州,差点船毁人亡!”
“有这事?”
“他们亲口跟苏觉明说的,应该不会有假。”见韩老爷将信将疑,小伍子急切地说:“四爷,苏觉明打听过,这样的事多了。咱们这条船的船主袁老板,手下有好几条船,其中一条在道光二十二年,受上海巨商郁盛森所雇,从上海空船出洋去辽东牛庄运豆货,结果也遇上暴风,一直漂流到朝鲜的忠清道。”
韩秀峰可不想葬身鱼腹,喃喃地说:“看样子能不走海路就不走海路。”
“这是自然,您身份尊贵着呢,不到万不得已用不着犯这险。”
正说着,潘二和苏觉明也走了过来,陆大明、梁六拉着大头在前面看岸上的景色,有意无意地挡住船工不让靠近。
“四哥,我刚打听过,上海的码头跟我们巴县码头一样鱼龙混杂,我们那边的脚夫分属川帮和茶帮,上海这边分‘杠夫’和‘箩夫’,‘杠夫’专事装卸普通商户和百姓的货,‘箩夫’专事装卸洋人的货。码头上划了好多界,一个界一个‘脚头’,船等会儿靠在哪儿,我们的行李就只能给哪儿的脚头安排‘杠夫’背。”
“行有行规,到时候该让谁背就给谁背,反正我们的行李也不算多。”
“船老大说上海有好多会党帮派,我们是从江北来的,不管住城里还是城外,最好不要去那些会党帮派的地盘。”
“有会党,还有好多?”韩秀峰惊诧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