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翊王府那辆挂着象征亲王的绣金螭带的云头马车在十数个护卫的簇拥下稳稳驶入胡同,最终缓缓地进了步宅的西角门。
目睹了这一切的闲散邻居间少不得又多了些窃窃私语。
而几乎整整两日未睡的步怀珺却顾不上那些,早早带着丫头们等在门口的孙妈妈一见自家小姐憔悴的面色,便慌忙上前亲自将人扶了下来,随即一迭连声地吩咐丫头们上前来伺候。
虽说已经在翊王府用过了精心准备的饭食,可步怀珺一迈进自己的屋子,还是先坐下喝了满满一盏加了糖的热牛乳,又用了两块奶酥点心,才算缓过一口气来。
“小姐,厨房还预备了文火慢煨的鸡汤,可要盛一碗上来?”
看着眼前围着自己的丫头,各个都带着欢喜又担心的表情,步怀珺深知此次事出突然,只怕这些下人留在步宅就像没了主心骨的蚂蚁在热锅盖上打转,这一日一夜怕是不好过。
放下手中盛牛乳的瓷盏,步怀珺长长舒了口气,笑着对丫头们道:“我此前已经用了饭,现下只想换了这身衣裳好好睡一觉……看你们个个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怕是昨夜也未合眼吧?我这边不用人伺候,孙妈妈留下同我说几句话,你们各自回房补眠,晚上再过来罢。”
待到丫头们鱼贯出了屋子,步怀珺总算可以收起面上端着的笑容,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支撑般歪在椅子里半闭了眼,只觉得脑际一阵嗡嗡作响。
“真是难为小姐了。”
步怀珺被扶到妆镜前,孙妈妈轻柔地为她摘去头上一直未曾除去的沉重珠翠,口中絮絮地道:“小姐昨儿去怡妃娘娘宫里之后一直没回来,咱们原本还想着,小姐与娘娘未来便是婆媳,若是投缘定然有的是话儿要说,便也没怎么担心,谁知黄昏前便有十余位翊王府的护卫打马到了咱们宅子门口,打头的那位修大人身上还带着血,可把守门的小厮吓得不轻……”
想起昨日那般兵荒马乱的一日,步怀珺恍然间竟有了些度日如年之感。不过十来个时辰,其中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连面对怡妃、祁王甚至陡然驾临的皇帝皇后,又整夜提心吊胆地守着伤重濒危的骆骓……
孙妈妈用一柄乌木梳子仔细地梳理着步怀珺绸缎般的黑发,一面偷偷打量自家小姐的面色,继续低声道:“昨日翊王伤重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地,在京中一忽儿便传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的那些闲散人可算找到了些谈资,都在眉飞色舞故弄玄虚,福伯遣了几个机灵的小厮出去,传回来的消息大多让人听着心惊……”
谨慎地四下望望,孙妈妈凑近步怀珺的耳边尽量放轻了声音:“甚至还有人在茶楼酒肆中传播小道消息,说翊王殿下在南海时杀戮过重,此次是那边的流寇前来复仇,言语之外有翊王殿下自作自受之意……”
“什么?”
原本半阖的一双妙目陡然睁大,步怀珺神色陡然冷了下来。
过了一两日,步怀珺总算是养足了精神,京城中的风声也渐渐静了下来。虽说是在步宅静养,可不过两日的工夫,宫中就接连来了人。
先是怡妃遣了身边伺候多年的老嬷嬷过来,不仅带来了十二匹宫里上用的锦缎和八支极尽华贵的珠钗,用来补身的灵芝老参更是满满地装了四个锦盒。
那老嬷嬷也是自骆骓打小时便在身边伺候的,正是骆骓童年时的保母,一见步怀珺便千恩万谢,竟还数次想要跪地叩头,孙妈妈带着丫头们花费了不小的力气才勉强将人劝住了。
那嬷嬷情绪平静后,絮絮地对步怀珺说了一通怡妃宫中之事,当日怡妃如何求恳皇帝彻查,得知骆骓无恙后又如何喜悦痛哭,言语间俨然已经将步怀珺当成了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