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认出本王的?”
禅杉神色平静:“小人早年出身净云寺,先帝大行时,曾随方丈入弘皋殿为先帝诵经。”
十年前淳元帝崩,彼时奉孝在先帝灵前的,当先乃年幼太子容玄贞,其后为各位皇子皇孙,再后是宗族支系兄弟,满殿吟经啜泣声,身名不显的容裔蒲团都没分到一只,跪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讥诮看着一代帝王身后空繁,泪无半滴。
这样一个蒙于阴影的少年,也会有有心人留意。
“出世人折返了红尘,有意思。”
说着有意思,容裔神情可一点意思也没有,没了在意的人在跟前,他从头到脚都是提不起的慵懒,眼底仅剩的柔光消弥。尽管二者差别在外人眼里无从分野。
“千方百计想见本王,所为何事?”
禅杉再度叩首,将对南北局势的分析娓娓道来,结而论之,向摄政王进谏两点:
其一,临安王已呈困极反噬之相,调寻常兵旅镇驻无济于事,请遣绯衣军重镇湖州;
其二,以摄政王的名义重立国子监,开恩科取天下寒士,以免南北学宫成贵门子弟进身阶,以斗立为事而遗贤在野。
“读书人的一张嘴啊。”前面的话容裔只随便听听,当听到禅杉大言不惭地谏议以他名义重立国子监,禁不住冷笑:
“真敢说啊,左右都是你们的理,让人想不佩服都不行。当初本王烧太学,举世骂我断万代文道,而今要我开太学,又拿野有遗贤这顶帽子扣下来。都说治大国烹小鲜,你们是嫌骂得本王不过瘾,还是怕本王手上这盘卖没卖相色没色相的菜零碎得不够快?”
三寸软刀舌,容裔夹讥带诮的三言两语比读书人不遑多让。
禅杉正色道:“王爷初掌政事之时,正是科考最为腐蔽之时,百官勾连寒门无阶,得赖王爷当机决断,方有南北学宫大庇天下学子俱安身。然凡事盛极则凋,今日之学宫,未尝不拟昨日之太学,故禅二斗胆请王爷舍私从公,为江山社稷谋福。”
容裔眼神孤绝:“本王为天下谋福祉,谁人为本王谋福祉?”
禅杉一顿,静声道:“若王爷答允,小人愿全力请师尊出山入仕。”
容裔剑目倏动,直直盯着坐下之人。
禅杉口中师尊,便是据传已高龄九纪的当朝亚圣孟思勉,这位令天下学士服膺的高士大德,楚高宗三顾延请过、淳元帝降节拜访过、太傅隽从心亦为太子数番绸缪过,得到的答复皆是“不事帝王”四字。
怎么他老人家到晚年改了口味,不好香的、好一口恶名昭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