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明已经将恶魔面具摘了下来,紧紧蹑着李雁飞来到了小院前。他看着小院的门楼,只见两扇门板上贴着门神,一边是手持双锏骑仙鹿的白脸秦叔宝,一边是双手拿鞭跨神虎的紫脸尉迟敬德。门柱上还贴着春节时的对联:“梅传春信千里到,竹报平安一时新”。一阵风来,掀起了尉迟敬德的一角,那只威武雄壮的神虎随风飘荡着,似乎活了过来,一蹦一蹦的。
达明心中嘀咕着暗道:“李雁飞这对夫妻没有问题才怪呢。两人在家是分居,而在外面又各有一套住宅。男的养了个小蜜,女的有没有面首不清楚,估计也好不哪去,兴许就是五十步与一百步之差,犹如春天里的一对斑鸠,他在那边叫,她在这边笑,也算是一对夫妻奇葩。”
院中这时已经悄无声息,李雁飞和铃音已经进屋去了。这里紧挨着陕王府的西墙,除了居住在这里的人家外,鲜有外人来此。达明乘着四下无人,轻轻越过被岁月的风雨侵蚀得破旧斑驳的夯土墙。院里被拾掇得干干净净,正房贴着大红窗花的支摘窗下摆着数盆盛开的金腰带,斜拱的灰褐色枝条上缀满了金黄色小花,恰似一条条金色的腰带,在斜风细雨中摇曳,显得格外雅致。
达明没有顾得上欣赏,一个轻跃,悄无声息地猫身在窗下,一面竖起耳朵听着屋内两人的说话,一面用手指蘸了一点口水将窗户纸捅了一个小孔,睁着左眼闭着右眼往屋里瞧。
李雁飞把身上的湿衣衫换掉,半躺在床上吃下药丸后,在铃音的帮助下挣扎坐起。他把左脚放在右腿上,再把右脚搬到左腿上,抵住大腿根,脚心向天。左右两手圜结在丹田下面,平放在胯骨部分。两手心向上,把右手背平放在左掌心上面,两个大拇指轻轻相拄。调整好呼吸,直腰,挺脊张肩正头,双目微张,似闭还开,端然正坐,很明显是在打坐行功疗伤。
行功自疗最忌讳受到外人打扰,轻者伤势加重,重者走火入魔,有性命之危。铃音不敢惊动李雁飞,又担心李雁飞,于是坐在床前,一双充满焦急和忧虑的美目直愣愣地看着李雁飞,芳心是十八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达明对这个古怪的姿势并不陌生,是佛门坐禅最正规的七支坐法——结双跏趺坐。因为这种坐姿极易令人入定,所以叫“降魔坐”。当然,不同的人还有称之为“金刚坐”或“莲花坐”。而两只手所结手印,则是佛门中的“三昧印”。
“难道李雁飞是佛门中人,其内功心法也是出自佛门?”达明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这与内鬼施展的道术有如大江黄河,二者各有源头,一清一浊,源殊派异。用句俏皮话说,那就是马跑直路驴转圈,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达明看着李雁飞打坐疗伤,知道自己这一掌震伤了他的肺腑,没有二三个时辰是好不了,于是就在李家搜寻起来。李家是典型的一正二厢,外带前院的民居。正房坐北朝南,一明二暗三间,中间是厅房,东卧西书。因为铃音一门心思全都系在了李雁飞的伤势上,厅房门和西侧书房门都没有关,达明仗着自己的绝顶轻功,轻而易举地便进入了书房之中。
书房中间拉了一个布帘子,将书房一分为二。前面的陈设除了一张书桌和一个书柜外,并无其他家具。达明在书桌和书柜之中翻找了一阵子,没有发现有用的东西。伸手掀开布帘子一看,不由地一愣,原来这里布置了一个密坛。长条供桌上供奉着三尊鎏金铜佛像,中间是释迦佛成道像,两侧是莲花生坐莲像和金刚善护法骑狮像,前面摆放阏伽即净水、涂香、花、烧香、饮食、灯明六物,上面沿墙挂着几幅精美的彩色织锦缎唐卡,供桌前的地上放置一块蒲团。
达明望着密坛陷入了深思。在家里设密坛是信教番人的风俗,家家有佛堂,户户拜观音,已经成为番民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无论是生、是死、是嫁娶,或诵经祈福,或超度亡魂,在家中密坛进行简单的宗教仪式是必不可少的。每天起床、就寝前在佛堂磕头拜佛,早已成为日常生活中须臾不可或缺的行为。李雁飞在家中设置密坛,充分说明他是一个佛教徒,而不是道教徒。
此时的达明脑子里全都是李雁飞和这个密坛,就像一头饿极的老猫,看见了一只肥硕的耗子,转着圈子想要逮住并吞进肚里。“咣咣咣”,院门传来的一阵敲门声,将达明从沉思中惊醒,他展开神识一察,发现门外站着一个中年仆妇,手里提着一个柳条菜篮子,里面盛着牛肉、青菜、萝卜之类,估计应该是李家的仆人买菜回来了。
铃音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打开院门说:“王妈,官人回来了,中午在家吃饭,你弄些好吃的菜。”
王妈走进院子,回身将院门上拴后,跟着铃音后面,带着炫耀的口吻说:“大奶奶,我晌午饭就做老爷爱吃的索什么喜,咋样?”
“索康必喜。”
“对,对,就是索康必喜。这年龄大了,脑瓜子里全给搅成一锅浆子了,啥也记不住。不过这名字太不顺口了,索康必喜,索康必喜。”
“王妈,你甭记啥索康必喜的,记住油炸包就行了。”
“油炸包。哎,这索康必喜还真个是油炸包。放些酥油在面粉中,将碎肉包在面里,再放到酥油中炸熟,不就是油炸包呢。大奶奶,你真灵醒,不像我瓜得很,连听都听不懂。”王妈点头哈腰,一脸谄笑地吹捧着说,让人看着就好像看到了皇宫里的太监。
“好了,好了。官人在屋里,怕人吵,王妈,你把声响放小一点。对啦,你先烧一锅热水,待会儿官人要洗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