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川剧变脸一般,达明阴云密布的脸上恍若见到了初夏的太阳,变得晴空万里。他爽朗地大笑几声,一团和气地说:“几位官差,请起,请起。”
他先将小狱卒头上歪倒的乌沙平顶巾扶正,又替巴子理了理黑色盘领衫和腰间的白搭膊,最后抓住王牢头的双手将他扶起。
三个狱卒对达明的身份,始终怀着惊诧疑惑的心情。之前还是阶下囚,怎么摇身一变成了知县老爷的座上宾呢,而且地位还不低。因此,肉跳心惊,两股战战地爬了起来,如风中枯枝抖抖簌簌,站成了一排,像三个等待处决的死囚犯一样,惶惶不安地看着笑容可掬的达明,在他们的潜意识中,这个满面春风的小子就是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勾魂无常鬼。
“说吧,你们谁下的毒?”达明看门见山,单刀直入的问案方式,一下子就把三个狱卒给雷到了,不由地面面相觑,目瞪口呆。片刻之后,三人的脑袋像是拨浪鼓整齐划一地左右摇摆着,嘴里不约而同地惊叫道:“冤枉啊,小人冤枉呀!”
“你说,是不是你下的毒?”达明指着王牢头问道。
王牢头突然低下头,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一下,双手不断地摩擦着大腿,然后抬起头冲着耿国祯半是悲哀半是愁地喊冤叫屈:“冤枉啊,青天大老爷,小老儿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七八口人全指着小的养家糊口,你就是借十个胆、百个胆给小的,小老儿也不敢做这等昧良心的事啊。”
“既然不是你,那一定是你!”达明猛地一指巴子,似乎很肯定地说。
“不是啊,爷,小的可是牢子中有名的老实人,有几颗脑瓜子敢杀人呀,还请青天大老爷明察。”巴子冲着耿国祯叫起了撞天屈。
“哦,不是你。”达明摸了摸下巴,突然又指着小狱卒说:“那一定就是你啦。”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小狱卒像个傻子一样,眼睛发直,连连摆手,嘴里怯怯地嘟囔着。
达明这种点指划脚的外行式拙笨问案,让耿国祯他们差点摔倒在地,心里暗暗叫着:“老天爷,你这不是在玩我们,这个锦衣卫小旗莫非真是个二百五?”
“耿知县,达某已然知道谁是下毒的凶手。”达明一鸣惊人,惊得满堂之人不由地一愣一愣的,不知所措。
“谁?”众人惊愕地问道。
达明按照顺序指点着三个狱卒,蓦地点在王牢头身上停住了,冷声说:“就是他!王牢头,你是凶手!”
“冤……冤……枉啊,青天大……老爷,小老……儿真个是冤……枉啊!比六……六月飞……飞雪,三年大……大旱还……要冤啊!”王牢头再次跪倒在地,放声悲哭,哽咽着高呼说。
“达公子,你不会弄错吧,他怎么会是凶手呢?”耿国祯睁大双眼,连连点着颤颤巍巍,似乎风大一些都会吹倒的王牢头,愕然问道。
耿国祯的疑问,顿时让王牢头胆气为之一壮,反正事已至此,干脆破罐子破摔,脖子一梗,口齿伶俐地反问说:“这位爷说小老儿是凶手,你有啥凭证?哦,小老儿明白了,你是记恨小老儿奉仇县丞之命用鞭子抽打你了,故意污脏小老儿陷害小老儿。大老爷,你得为小人主持公道呀!”
耿国祯见王牢头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心中也不免打起了鼓。达明毕竟年轻,青年人往往喜欢意气用事,吃不得半点亏,呲牙必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一时间他也不好怎么说,只得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两眼正正地望着达明,看他有什么说法。
“老家伙,你不要说得自己多么的冤枉,达某会让你心服口服,哑口无言。”达明对于王牢头看似有理的说辞根本不屑一顾,“嘿嘿”冷笑道:“我们都知道,言由嘴出,心由行表,亦是说,嘴巴会说谎,身体确不会说谎。打个比方说,有时我们嘴里说不是,头却在不自觉地点着。这是因为人的些微神色动作,往往在不知不觉中显露出了他的真实想法,让谎言有迹可寻。在达某问是不是你下毒时,你在嘴喊冤的时候,身体却有三个令人不解的微小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