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应宁一把推开杨正平的手,挺起了胸膛,直起了腰,哀伤的脸庞焕发出刚毅的神色,大踏步朝着后院走去。
双喜仰卧在炕上,面色苍白,两只眼睛空洞地望着屋顶,似乎有着无限的不甘和眷念。
楚子云蹲在炕前地上,削瘦的脊背伛偻着,不时地抖搐着,那双粗糙的大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无声地渗透出来。楚子云与双喜认识已经有许多年了,无儿无女的他在心里早就把善良伶俐的双喜,当作了自己的孩子,百般地照顾着,没想到今天,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么不叫他痛断肝肠?
看见杨应宁进来,楚子云急忙站起身,擦拭掉眼中的泪水,颤抖地嘘唏说:“老爷,双喜他……”巨大的悲痛让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杨应宁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慢慢走到双喜身边,斜坐在炕沿上,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双喜稚气未脱的小脸,痛苦的泪花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最后从眼角处滴落下来,一滴、两滴,晶莹的泪水缓缓从双喜的脸颊无声流过,浸润入炕上那床线粗纹深的蓝色土布被褥之中。
“老爷,还望节哀顺变。双喜有你老这样的宽厚仁慈的好主子,真个是他的福分。唉!可惜这孩子无缘享受。这世上有路千万条,何苦偏走这不归路。”楚子云一旁劝解说。
杨应宁摇着头连声叹吁,转头看着楚子云问道:“子云兄,双喜打小便跟随于我,虽未读什么书,然他机灵乖巧,诚实纯朴,深得我们全家喜爱,视他为子侄、兄弟。你与他多年相处,情若父子,你可知他因何事想不开,而要寻短见?”
“不应该啊,双喜是个性情开朗的孩子,虽说前些日子似乎有点心事,但近几日倒也正常,吃睡如常,毫无寻死之征兆。他应该没有自杀的理由啊,这一切实在让人费解。”
“楚伯,既然双喜没有自杀的理由,那会不会是他杀?”杨正平一脸疑云地问道。
“大哥,人要自杀,并非定要有明显的意向流露于外。双喜或许藏有难以启齿的秘密,做了难以被人原谅的错事,加上年龄小,不知如何排解,只好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双喜的自杀,让杨正定更加肯定双喜就是下毒之人,因此在言语之间隐约的指喻双喜就是毒害杨应宁的内奸。
“不可能!”杨正定对死者肆意的抹黑,让杨正平心里极其不舒服,于是脱口否定说:“若非当年父亲救他于饥寒交迫之中,他早就骨化形销,双喜年龄虽小,但知书达理,知恩报德。这么多年来,他跟随父亲东奔西走,伺候周到,真可谓从人谨慎,为事舒徐,从未出过大事故。要说他做了什么出格之错事,我一千个一万个不相信。”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杨正定没有直言反驳,而是答非所问。
“你……”杨正平被杨正定四两拨千斤的回答气得不知该如何回答,不由地气结舌结。
杨应宁对杨正平两兄弟的唇枪舌剑感到有些烦躁,脸一沉,不悦地说:“你们两个老大不小了,岂不知死者为大的道理?哓哓不休的争来斗去,这是对死者莫大的不敬。不过,平儿说得在理,双喜的死不能就这么随意了事,尽管他无亲无故,我们也要有个交代,否则我们在良心上过不去。子云兄,你拿着我的名帖去一趟西安府,让他们派人前来勘验。”
楚子云应诺走了。
杨应宁低头又看了看双喜,喟然长叹一声,起身走了出去。他走到门口,突然停住脚,环顾四周,有些迷疑地问:“达贤侄呢,府里出了这般大事,为何不见他露面呢?”
杨正平和吴七等人摇着头表示不知。他们也是不久之前才从外面回府,既没有见到达明,也不知道达明到哪里去了,如今让杨应宁这么一问,这才恍悟过来。之前,他们心里总觉得缺了一点什么,不那么得劲儿,原来是缺了达明,缺了达明对双喜之死的缜密的推理和精彩的分析。
杨正定接过话头说:“父亲,这个达明可是无所事事,清闲得很。据府里人说,今天他先是在府中溜溜达达,东游西逛,然后与那个清高自傲的王师爷品茶聊天,而后不知和大嫂说了什么,就离开总制府不知去向。”
杨应宁转过脸来,深深打量了杨正定一眼,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往前走了几步,叫了一声:“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