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沿墙是六组高六尺的朱红色漆榉木大书格,上面放满了各种书籍。书格前有一书案和绣墩,案上放着一具伏羲式桐木斫的古琴和一只风磨铜香炉,还有一张棋桌和四个笋凳,桌上摆着一块楸木制围棋盘,一对亮漆枣木围棋罐里分别盛着晶莹剔透的黑白玛瑙棋子。书桌以及几处五足圆香几上摆放着菖蒲、绿萝、吊兰之类的绿色植物盆景。
达明来了几天,还是第一次走进杨应宁的书房,粗粗一看,便发现这座书房还真是一个陈设精致,简洁明净,雅气十足的文人书斋。但是在这个室不大、花不多的书房里,达明忽然有一种不自然、不协调的感觉。
他再仔细一观察,发现原来一是罗汉榻两侧墙上分别悬挂着三尺六的七星龙泉剑和长度达到三尺九的铁胎开元弓及牛皮箭囊,让人感到杀气凛凛,二是在大书格边上赫然摆着一个无雕无刻、素面无花的朱漆老榆木方角柜,高度超过了六尺,摆在敞亮大方,造型简练的大书格中,显得格外笨拙,彷佛是一个美女漂亮的脸蛋上多了一道伤疤,心底下总感到别扭。
达明走到方角柜前仔细端详,这是一个“一封书”式的方角柜,这种柜子一般上无顶柜,方方正正,犹如一部装入函套的线装书,所以被人们戏称为“一封书”式。柜门用黄铜裸钉的合页安装,两块对称的光素片状铜面叶用钮头和屈曲穿结固定在柜门上,一把小铜锁穿过面叶的钮头,将柜门牢牢锁上。
“茶叶就放在这个柜子里面。”双喜指着方角柜说。
达明用手拨了拨小铜锁,这是一把三簧片的铜制广锁。锁栓由锁梁与三片分离弹簧片所构成,钥匙进入锁体后,挤压钳制张开的弹簧片,使锁栓与锁体分离,从而打开锁。锁栓上分离弹簧片的类型、数目、位置及大小,不仅影响钥匙头与钥匙孔的设计,而且关系着锁具的开启方式。
达明又让双喜解下钥匙,拿在手上定睛察看。这把铜制钥匙长三寸五,钥匙头是“吉”字形,“吉”字底部一长画沿伸至端面约三分之二处,钥匙齿呈网开一面的方框形有一小缺口。他心里不禁暗暗说:“一般来说,一把钥匙开一把锁。要用其他钥匙来套开这把‘吉’字钥匙孔的三簧片锁,其概率可以说是微乎其微。若是如双喜所说的钥匙从来没有长时间离开过自己的身子,要想打开这把锁的唯一办法,就是偷偷再配制一把钥匙。”
想到这里,达明举起钥匙细细察看,并没有发现新的锉痕。他抬头看了看房间的光线,感到似乎有些暗,又走到门边,再次将钥匙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辨察了一番。忽然,达明发现在钥匙粗糙的表面似乎有几点与黄铜不同的颜色,便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个放大镜,细心一看,发现是几个朱红色细点。
“这是什么呢?血液?油漆?”达明心中猜度着,忽然,脑袋像被一道闪电击中一样,连忙收起放大镜,将钥匙放在鼻下闻了闻,眼睛猛然一亮,豁然开朗:“这气味并不怡人,却与其他的香味相迥异,应该是麝香。”
“达贤侄,你在看什么啊?真是达明看钥匙,大眼瞧小眼,达明不明胸中乱。”
正当达明惊喜之时,耳边遽然传来一个调谑的声音,他抬头一看,杨应宁和杨正平穿过三进院的月亮门,走了过来,即忙打着招呼说:
“杨伯父、大哥,什么达明不明啊?哦,原来杨伯父要考我对对子。”达明用手拍着脑门,连着拍了九下,嘴角一挑,神秘一笑说:“杨伯父好像今天是去校场操练军兵,这么早就打道回府,莫非应宁排战阵,左军撞右军,应宁难宁心底平?”
“好!”杨应宁一拍巴掌,笑逐颜开地称赞说:“古时曹子建七步成诗,今日达贤侄九拍成联,果然是好文采,才高八斗。”
“杨伯父过奖了,小子愧不敢当。只不过平时老头子喜欢考校我,什么对对子、猜灯谜之类的,故而小子有一些急智罢了。”
杨应宁可不相信达明的说法,这哪是有些急智啊?虽说自己出的上联在平仄上未必工整,但是应时应景,况且联内嵌有达明名字,“看”、“瞧”两个动词上下呼应,若不仔细推敲,极难对出。自己能够脱口说出上联,那是因为自己三更灯火五更鸡,十年寒窗苦读书的结果。可是达明不过二十龄,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对出如此工整的下联,可见文学功底之深。不由地见猎心喜,眉开眼笑地说:
“达贤侄,你过谦了。五年对联十年诗,没有经过长期严格的对句训练和诗词熏陶,极难做到信手拈来,脱口便出。我常年镇守边关,西域景色之雄浑,倒是有些心得,既然达贤侄有如此文采,横竖今日无事,恰好昨日里按察司来臬司将刚弄到的凤凰单枞茶,送了一点给我,不如我们爷俩就茶佐联,以文会友,切磋切磋。双喜,快将我房内的功夫茶具拿出来。双喜、双喜……”
杨正平和双喜这么多年了,极少见到平日里侃然正色,不苟言笑的杨应宁今天这么兴奋,这么无羁,与一个毛头小子如同平辈兄弟一样聊天,不禁看得是目瞪口呆,连杨应宁的叫唤都不曾听到,直到杨应宁连续呼叫几声后,恍若从梦中惊醒似得回过神来。
“老爷,你有啥吩咐?”双喜一脸茫然地傻问道。
“你呀你,这段时间总是这样心不在焉。”杨应宁摇了摇头,把刚才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急急催促说:“双喜,你手脚轻缓一些,切莫将功夫茶具给损坏了,那可是御赐之物,不然的话,可就是大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