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世之后很长的一段日子,全家都沉浸在悲伤之中。村里的家没有人留下来了,爷爷是小学老师,他要回去教书,奶奶是家庭主妇,两位堂姐也在爷爷教书的小学里读书。爸爸自然是不可能在农村照看我的,毕竟不合适,他还要回上海打工,于是我也就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你是不是预料到了呢?毕竟你之前对我说得最多的话就是,以后要好好听爷爷奶奶的话,要乖。对不起,我没有那么听话,是不是让你失望了呢?我那时太小了,我的难受无人能懂。爷爷奶奶在乡间学校的日子其实并不算是多体面的。爷爷以前也是地主家的孩子,因为历史的原因,即使他很努力,18岁就开始当老师,可奶奶的家算是贫农出身。听奶奶说,她出嫁之前还要给家里人做好饭,洗好衣服,就算这样,她也带不走什么,只穿了一身红红的新衣服,那是爷爷给她买的。爷爷的彩礼是一双鞋子,几尺布,还有米面,米面被留在了娘家。爷爷一眼看上的是奶奶的长辫子,而在我记忆里的奶奶,基本是齐耳短发,用发夹别着,总是很干净利落的样子。
那些过往的岁月如流水般在我心间淌过,带着淡淡的忧伤与怀念。想起爷爷奶奶的故事,那是他们那个时代特有的质朴与坚韧。而我,在这其中慢慢成长,却始终怀揣着对你的愧疚与思念。时光悄然流逝,我在回忆与现实的交织中,努力去寻找着那份属于自己的慰藉与力量,也试图去理解那一代人的生活与情感,在岁月的沉淀中,感悟着人生的种种。
我来之后,便和两个姐姐一起跟着奶奶睡在床上,横躺着睡。至于爷爷,传统的奶奶觉得分开睡更好,因为爷爷要上班,而且即使我们是孙女,也男女有别。爷爷是家里主要的经济来源,不能打扰他,得让他好好上班,不然会被领导说扣工资的。另一个客房住的是爷爷的同事,什么时候搬走的我已不记得了,太长的时间让记忆变得模糊。
那间客房成了两个姐姐的小天地,我一般是不允许进入的,除非进去干活,那很有私人空间不可进犯的架势,并且这种状态一直保持到二姐上高中之后。当我终于能够进入其中,我自己睡一个屋,然后我也有了自己的秘密。我开始懂得了姐姐们的顾虑与心理,大概是门一关,可以偷偷阅读自己喜欢的书;或者二姐可以开着灯,点着蜡,看着蜡油什么时候可以装满它的瓶盖,心里想着是不是如物理老师化学老师讲的那样,嗯,蜡烛其实是可以反复利用,蜡油也是再生资源。又或者是偷偷写着日志,把自己的心思和欢喜悲伤都写进日志里,然后默默地埋在心里,就那样偷偷地暗恋着自己喜欢的男生。
岁月里,有着小小的禁忌与期盼,有着属于我们各自的小秘密与小世界。在那并不宽敞的房间里,我们怀揣着不同的心思与梦想,一点点成长与蜕变。那间客房,承载着姐姐们曾经的专属记忆,而当我进入其中,也开启了属于我的独特时光。那些偷偷摸摸的举动,那些内心的悸动与情感,都成为了我成长路上珍贵的印记,让我在回忆中品味着青春的青涩与美好,也让我更加理解了人生的多彩与复杂。
爷爷大多数时候会背着手,抬着头,很得意地重复着:“不要关门,关门能干什么事,我还是猜得出来的,我小时候都做完了的把戏,哼,你们想骗谁,真正读书的还怕看吗?”爷爷总是这样说着,爷爷做爷爷的,我们做我们的,厚脸皮这事儿似乎一般不用学,自然而然就融会贯通了。如果爷爷实在生气,我们也会妥协,然后三五天偷偷看他脸色,而后周而复始地从头再来,乐此不疲,这也算是一种独特的乐趣。
到我的时候,爷爷奶奶也妥协了,或许是被两个姐姐这么多年来折腾得习惯了。然而我一个人住睡时却会十分害怕,大概是因为你去世的场景太过深刻,又或者是我对你的思念太过极致。我怕黑,非常非常怕,我只想跟着奶奶睡,就算奶奶看电视晚,有点吵,我还是怕得无法言语。二姐上高中,我上初中,房间归我了,可我却没有丝毫喜悦,因为我知道没有人陪我睡觉,睡觉要关灯,灯没了,天黑了,窗外有脚步声,都能让我怕得发抖。然后我有个坏毛病,就是把自己紧紧地连头蒙在被子里睡觉,我不敢看恐怖片,也不想看悲情剧。为了能和奶奶睡,我打了持久战,多在奶奶床上赖了半个月,到最后还是一个人过了三年,那张小床上一个人睡了三年,那真是太难忘了。我常常怀疑我长得又小又矮,是不是我自己作的,是不是因为常年没有好好呼吸的缘故,所以我的牙也有点龅牙。毕竟爷爷奶奶不曾亏待我,虽不说好吃好喝,却也尽了最大努力养我,让我读书至今,这一切都像是一个谜。
回忆起这些过往,心中满是感慨。那曾经的害怕与坚持,那与爷爷奶奶相处的点滴,都如一幅幅画面在眼前闪过。在那段岁月里,有过欢笑,有过泪水,有过妥协,也有过倔强。而我就在这一切中慢慢成长,慢慢懂得生活的不易与亲情的珍贵。
因为爷爷奶奶的出身,因为家里孩子实在太多,奶奶自己的孩子就有5个,还不算孙子孙女。真的,家里小孩好多啊,每次旁人看着进进出出的人潮,都会说我们。更多的是因为贫穷。是的,穷,有的时候真的是原罪,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人们加之于它的太多太多。
我记得学校的人曾当着奶奶的面很刻薄地说过:“生养那么多,你养得起吗?也不看看自己养的是什么样的小娃娃,又是拖油瓶,看到都已经不想吃饭了。”这话把奶奶气到哭。那时候的姑姑们都还没有熬出头,好点的小姑大学毕业做会计后辞职嫁人结婚,三姑是小学老师,二爸去深圳闯荡后又回到成都和二妈一起卖锅盔,我爸就更不用说了,大姑呢,为了减轻爷爷奶奶的负担,小学就不读了,要帮着干农活,说是奶奶一个人太辛苦。
是的,一大家人在那个时候都磕磕绊绊,用力而艰辛地活着,太不容易了,没什么钱,都在算计着每一分钱。从爷爷奶奶到所有大人们,到后来终于熬出头时,最深刻的是小姑开着小车来接爷爷奶奶,三姑父开着车也来接奶奶去过节,大包小包的往家里拿东西。毕竟在20世纪初,有个小车在乡间村落里是很是难得,难得的是除了我姑他们在学校里有车的人五个指头都能数过来。
回忆起那些过往,心中满是感慨与酸涩。贫穷曾如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一家人的身上,但他们却从未放弃,用自己的坚韧与努力去对抗生活的艰难。那些泪水与汗水交织的日子,那些为了生计奔波的身影,都深深烙印在我的记忆里。而当终于迎来曙光的那一刻,所有的艰辛都变得值得。那一辆辆小车,那满载而归的喜悦,是对他们曾经付出的最好回报。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我看到了生活的残酷,也看到了亲情的伟大,看到了坚持的力量,也看到了希望的光芒。
奶奶红着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不断用手背擦着眼泪,那些年所遭受的委屈和白眼,仿佛在这一刻都要宣泄而出。姑姑们都很有出息,并非他人所说的那般不堪。前年我回去看爷爷奶奶,陪着他们逛街,二爸挣钱后在镇上买了大约120平的房子,爷爷奶奶退休后就一直住在那里,老家的小学那里已经没人住了,空荡着,我们也基本上不回去,因为那里留给我们的愉快时光确实不多,对老人来说,似乎也没有太多值得留恋的。
然而,在逛街时却遇到了小学时的校长,他的老婆曾犯了奶奶的忌讳,更重要的是,我还记得他家姑娘曾打过我,还有我二姐,她骂我跛脚,还说我没有妈妈。是啊,那些年你不在,她们这样说似乎也“顺理成章”,但那种难受却是真真切切的。我当时没有回嘴,因为我清楚如果我回嘴了,可能会遭受更多的苦难。可当她抓我时,我也抓了她,我年纪小,脸都被抓坏了,最后是她的哥哥来替她道歉。我们家和他们家之后再碰面,基本都不会说话也不理睬,对学校里其他的人倒还保持着基本的礼貌。说实话,一开始我真没认出他来,他显得过于沧桑了,爷爷奶奶居然还跟他打招呼,并向我介绍他是谁。我晃眼望去,真的看不到过去的影子了,他的眼睛里满是故事,那种说不出的感受,明明当初也是个风流人物,至少很有气质的。后来奶奶等他走过后才跟我讲,他家姑娘太挑剔,嫁的人还不如大姐,现在因为生了个女孩被婆家看不起,又因为难产不能再生育了。他家的那个男孩子,相亲后娶的姑娘也因为难产不能再生育,孩子也没保住,最后只能抱养一个。
的是缘起缘灭,各有各的生活,浮浮沉沉,人生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呢。大概就如我之前看到的那句话:落魄时看清人,成就时看清事,唯有最难得,平心静气看世界,欢喜悲伤,不言不语,平常心对待所有遇见的人和事,这真的太难得了。而我也一直努力让自己做到以平常心对待平常事,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挫折磨难,不管我周边的人是富贵还是落魄,如果我们相识,如果我们曾经有过一段情谊,那么你就是我的朋友,永远都是我的朋友。在这纷繁复杂的人生中,我感受着奶奶的泪水,回忆着过往的种种,也更加坚定了自己内心的那份执着与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