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李庄李二爷家堂屋内,王志先坐在方凳上,双手摸摸衣领,又放下,忽又抬起,捏捏衣角,局促又紧张。左脸太阳穴肿成了小窝头,一圈发青,中间通红,仍往外瘆着黄呼呼的水。栓子打的很重,几乎要了王志先的命。
王志先却忘了疼,还有李大富往他脸上滋的尿,仍感觉骚哄哄的刺鼻。王志先是爱干净的人,拉屎都不和县委其他男同志一样,蹲在茅厕里,他嫌脏,如今被尿到脸上,却顾不上,因为他先要保住自己的小命。
他装出了忏悔,声泪俱下,其实他也真的后悔,尤其得知游击队已改编为独立大队,老孟担任政委,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两个耳光。若不是急功近利,若不是昏了头,他不会去军分区告状,说李智和刘芳违反组织规定,私定终身,或许他不会被调往纵队宣传处,或许以他才华,能当上政委,即便不能,那也是候补副政委。
后悔晚矣,现在他只能哭诉,家人都已被鬼子软禁,自己是被迫叛变,并想着假投降,身在曹营心在汉,不然,头天晚上进山,就会带着鬼子直取小黑山,要了李智和老孟的命。
除了家人被鬼子软禁,其它都是在撒谎,他飘忽的眼神逃不过李智的双眼,但李智和老孟看着他继续表演下去。
“我有重要情报,很绝密,请把我送到军分区,面见司令员和政委。”王志先的双手放在腿上,脸上露着严肃。
此时王志贤撅什么尾巴拉什么狗屎,李智和老孟心里门清,他就想用情报保住自己性命,而且所谓情报就是黎明前的那伙鬼子。老孟没说话,李智拍了桌子:“牺牲三十多个兄弟,你以为你还能见到司令员和政委?”
“那你们就杀了我吧,我毫无怨言。”说完,王志先耷拉下眼皮,装作要死的狗,以此告诉李智和老孟,不见到吴刚和赵文斌,我什么也不会说。
李智猜到他的心思,掏出驳壳枪,大声吼道:“来人,绑了,老子要用叛徒的头祭奠牺牲的同志!”
警卫排战士跑进堂屋,拿粗绳子就往王志先脖子上套。王志先慌了,大声喊道:“老孟,你是政委,杀不杀我,你有决定权。”
老孟也掏出枪,啪地拍到桌子上:“老子也想杀你!”
“啊?”王志先的双手已经被绑在一起,他奋力挣扎着,又冲李智喊:“你这是在犯错误!”
“哈!”李智轻蔑地笑了一声:“老子自打入伍犯过的错误,大大小小加起来,能记满一个本子了,又怎么怕多你一个?再说,杀叛徒,天经地义,司令员、政委也不会把我怎样!”
真要杀头了,王志先急的快哭了,抬头看着老孟。老孟很不耐烦地挥手:“推出去!”
门外街上,牺牲战士遗体整齐排放着,身上已擦洗干净,上面覆盖着白布。战士们持枪,肃穆地站在两边。此战共牺牲五十一名战士,一名连长,两名排长,是自游击队成立后牺牲最多的一次。但活着的人不再那么悲伤,也终于适应打仗就要死人,是的,这次侥幸活下来,还有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不是乌鸦嘴,而是事实,甚至已有战士觉得,最叫人接近死亡的方式就是打仗。
何况,这伙鬼子很不寻常,他们用的家伙除花机关外,还有带镜筒的枪,学问深又和鬼子打过阵地战的老孟也不知道这鬼东西是什么东西,憋了半天,才想起一句名词,可能是鬼子狙击步枪吧。话刚说出口,又引来更多疑问:“啥叫狙击步枪?”“这个圆筒子干啥的?”
急的老孟摆手:“现在不是说枪的时候。”其实他也知之甚少,更不知道怎么用,于是把枪交给栓子,让他去研究。
非一般的鬼子,非一般的装备,还有非一般的战术,说明这伙鬼子来历非常神秘。王志先肯定知道,但这家伙非要面见司令员和政委才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