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山贺这一天已经被激起了太多次的怒火,比他过去六十年里加起来还要多,因为他最憎恨的男人今天来到了日本,此刻就站在他的眼前。
但当真正直面昂热时,犬山贺发现自己忽然不那么愤怒了,他静静地看着那个被他视为此生最大仇敌的男人,面对对方尖酸的贬低与刻薄的嘲讽,脸色保持如水般沉静。
犬山贺抖了抖烟斗里的灰,随手把烟斗搁置在身边一位干女儿的大腿上,在昂热刚来时,他摆出一副黑道老流氓的模样和对方高谈阔论,在昂热和歌姬舞姬还有他的干女儿们群战时,他一直强忍着没出手,此刻终于正色起身,携带着一位黑道家主的威严。
他高坐垂堂静静观战,并不是因为想要自己的部下先对昂热进行消耗,他比谁都要清楚,哪怕是自己最训练有素的干女儿们也不可能对昂热造成丝毫威胁,他派这些孩子们围攻昂热仅仅是为了供昂热热身……不过那个意料之外的“樱乃”除外。
当然,他也不是因为惧怕昂热不敢上前,而是等待这一天实在太久了……打败这个男人的日子。
六十年的岁月在他的脑海里刹那闪回了一遍又一遍,连同那份屈辱和不甘,没有一天他不在期盼这一刻的到来。
直到昂热暖身完毕,他也将自己状态调整至巅峰,不再因为昂热的讽刺而怒形于色,真正的决斗即刻来临。
犬山贺顺着盘旋的楼梯拾级而下,边走边退去肩披的黑色羽织,一副硕大的文身在他的背后显露。
持黑刀的武士站在巨大的骷髅面前,骷髅空洞的眼眶里冒着漆黑的火焰,骨架组成的擎天身躯上骨刺突狞,手掌举过头顶,遮天蔽日,那是来自地狱最深处的狰狞阎魔,而裸露上半身的武士怡然不惧,黑刀向阎魔挥舞劈斩,漫天弥漫的黑云被斩开一线,天都被劈开了。
《能战阎魔图》,日本黑道中仅次于大家长至尊地位的文绘,唯有当代剑圣有资格将此图绘文于背身。
“校长,你的‘时间零’还保持着巅峰状态么?”犬山贺语气认真。
“我不是有教过你么阿贺,怎么还是把言灵看得这么重要?”昂热微微皱眉,“这么自信的语气,是觉得你的‘刹那’大有长进么?”
“校长是否有听过我们日本的一句老话,人在绝境时总能爆发出无止境的潜能。”犬山贺低语。
“小时候你就总喜欢嚷嚷着犬山家正面临绝境,自己势必要带领家族崛起,现在你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依然觉得自己面临绝境。”昂热笑笑,“阿贺,你的绝境可真长啊,持续了六十多年,什么样的人才会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活在绝境里?你幻想自己是考琳·麦卡洛书里的‘荆棘鸟’么?”
犬山贺不再言语,他弯腰躬身,几乎蹲跪在地板上,手掌按在腰侧的鬼丸国纲的刀柄上,低头似乎冥想着什么……与刚才路明非进攻的姿态如出一辙。
没有人再出声,三楼围观的众人连呼吸都屏住了,整个玉藻前寂静一片,哪怕是心怀忐忑的宫本志雄和龙马弦一郎也没再出声阻止,因为谁都知道这场战斗已经没人能阻拦,于是大家都静默着,保持着对两位剑圣决战的敬意。
场中的两位老人大概是最熟悉彼此的人了,昂热待在日本的三年里,犬山贺一直担任其陪练。
而对于犬山贺而言,昂热给予他千败的耻辱一直未曾忘怀,铭记于心,整整六十二年……犬山贺与脑海中的昂热为敌了六十二年,每日万次出鞘,万次挥斩……直到将灰败的过去斩别,他的刀鞘中藏着的是毕生所愿。
这样的愿景在普通人看来是可笑的,因为拥有着“时间零”的昂热在混血种界是公认不可击溃的,“时间零”是高危言灵以下的悖论,是无解的,对于任何敌人,这个言灵都能无条件的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