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子弟江湖老,如今心境,江阔云低,断雁西风。

    当初那个仿佛只还会伏在她面前的黑面少年,不知何时起,早已褪去了青涩稚嫩,棱角更锋利了许多,而五官竟又是这般地深刻俊美,身姿修拔健硕,整个人便仿佛一柄毕收藏于鞘中的薄薄的青剑。

    他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剑刃已经饮血多年。

    是了,这是当今天下,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绝命杀神。

    永巷中时,燕攸宁还道是自己已看破生死,待乱军攻入,她立刻便投缳自缢,可直到这一刻,在面对霍西洲这双凌厉无比,漆深得仿如夜猎头狼的幽然碧眼般的双眸时,她发现自己还是很想活着的。

    她整个人,整颗心都在发颤。

    可在这权力之路上浸淫多年,她太懂得如何掩饰自己真实的内心,不让对手看出丝毫破绽,连昔日两宫太妃在这方面都未必是她的敌手,更何况是粗蛮汉子霍西洲了。

    于是她带着如花笑靥,问他:“十年了,你可好?”

    霍西洲仿佛精神为之一振,双眸立刻变得清亮了许多:“娘子,你在问我么?”

    燕攸宁继续笑,手指了指重华殿内最亮的那支红烛,“你难道忘了这是什么日子么?今晚本是你我成婚的,我再不是你的女主人,今晚,我是你的妻。”

    他黝黑的面庞浮现出惊喜交集的光彩,几乎不敢相信,燕攸宁微微一笑,朝他又道:“你可以唤我乳名。”

    霍西洲望着她,很是惊诧,随即扭捏赧然,几乎不敢看她,只低语着,问道:“你的乳名……是什么?”

    燕攸宁笑容不减:“阿胭,以前家里人就是这么唤我的。”

    霍西洲微赧,右手食指在左掌心挠了两下,“阿胭。”几分小心,几分珍惜。

    看他这样子,自己应该已经取信了他,燕攸宁在心中想道。接下来的一切,她需得更加小心行事,遂沉吟少顷,道:“你我该饮合卺酒了。”

    说罢,她起身,将右手滑进他的大掌之间,反握住他手,牵他往那方漆金的红案而去,案上供奉的少牢肥嫩,油光水滑,正当极鲜美时。他一路只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不作反抗,亦不言语,燕攸宁停了停,疑惑地回眸。

    “西洲?”

    他定定地望着她,不动。

    燕攸宁心里到底是没底,怕他察觉出不对来,假装失落地垂下了长睫,“你可是,还记恨我当年对你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