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我本嫡女”的那一刻,霍西洲先是一阵心惊,随即,心便跌坠而下,朝着不可见底的深渊沉了下去。
他侧目望着娘子,适逢她抽离目光,看向了远处那片浩瀚无垠的银色天穹下辽夐的旷野,声音也仿佛从那片不可知的远处极缓慢极缓慢地传来。
“现在你大约明白了,为何卫姨娘对我这么坏了罢。因为我根本不是她生的,燕夜紫才是。这个贪得无厌的歹毒妇人,当年用了一种特殊的手法催产,令自己与国公夫人同天生产,又在我与燕夜紫共同降世的那天苦心孤诣地安排了好一出调包计,嫡出变成了庶出,长姊变成了幼妹。我本是嫡长女,现如今她女儿得到的一切风光,原本都是我的。
“受国公和夫人宠爱的,本该是我,受两位太妃喜爱的,也是我。穿上那身华服,也本是顺理成章,不该被发配来马场的,与几位公主郡主交往,不被别人嘲讽攀龙附凤的,本来,都该是我。
“霍西洲,你说我要是现在把这出错位的人生掰回正道,那些东西,还会不会重新属于我?”
霍西洲从前不知道,国公府的家事,内有如此重大的隐情,而知道这一切的娘子,内心又会是何等的煎熬和不平!
“会的,娘子。”
燕攸宁摇头:“你错了,不会的。”
那些东西,从前十几年不属于她,从今以后也不会属于她。
前世,在她与燕夜紫同一日的及笄礼上,因为一场机缘巧合,事情被捅破,错位的身世被拨乱反正,她重新做回了嫡女。也是在那个时候,燕攸宁才知道自己前边十五年究竟受到了何等的不公!但燕夜紫并没有被国公夫人所放弃,她依然将她收容于自己院中,一切以嫡女的份例相待,甚至还要继续远高于燕攸宁。
夏国公亦不必说,他宠溺了燕夜紫十多年,这份父女之情,又怎么会因为一件事就挪移到她身上。她又岂有那个福分。从前他们仨宠着燕夜紫,直到及笄礼之后,也没有任何变化。
卫采苹被驱逐出府,燕夜紫亦没有丝毫的在意,她一直以嫡女自居,以国公夫人卢氏的亲生女儿自处,在燕攸宁的面前,永远会高昂起她精致的下巴,目空一切地走过,心安理得地,把原本应该属于别人的那一份恩宠独占紧攥。
所以可笑的是,尽管最后卫姨娘搭上了一切,看似功败垂成,被驱逐出府,可她想要的,自己的女儿当上国公和国公夫人的掌上明珠,这点她做到了,而且收效甚佳。至于她燕攸宁这么个边缘人物,被抛弃,被遗忘,被无视,已经被习以为常。
就好像夏国公府有一个圈子,卫姨娘做出如此欺上瞒下的罪不容恕之事,他们也在一个圈中。而燕攸宁,从来没有伸足踏进那里一步。
或许是出于不甘,看着燕夜紫与东淄王李苌议亲在即,看着她又要借用国公府嫡女的身份成为王妃,燕攸宁最终还是利用了一些从卫采苹身上学来的见不得光的手段,篡改了他们的天命因缘,自己硬生生挤了进去,当上了东淄王妃。
现在想想,她定是疯了。
所以今生,她不但不能再去干涉燕夜紫与李苌的鸳盟,她还要一力促成他们的婚事,让这两人破锅配烂盖缠绵到老死。
“娘子……”
身旁传来一道声音,蓦然将她拉回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