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天已大亮,我躺回到了床上。
我想起前夜的事,下意识向那缚着少年的桌角望去。
那里却空空荡荡,别说少年,连缚过少年的绳索也没有一条。我本能眨了眨眼,还是没有。
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昨夜的纱衣不知哪里去了,穿的仍是寻常的那件中衣,衣袖口磨了边,再往上一寸沾着点我打过的蚊子血,没错,就是那件。
这么说,昨夜的一切难道真的只是个梦?
我出门去找张寡妇,张寡妇挂着一张一无所知的无辜的脸,扭捏地眨巴着她那动不动就盈满着泪水的大眼睛说,“什么,昨夜的少年?哪来的少年?哪来的纱衣?”
年幼的我从张寡妇的眼中从来断不出真假,不止我,我们全寨的人都断不出。
从张寡妇住处往自己屋走的时候经过我爹教小崽子们的校场,我远远看见他背着手挺地笔直的身影,才想起我爹今日破天荒地没叫我早起练功夫。当机立断地踮起脚,趁他背对着我时,一阵小跑,溜回了屋。
那天后来我又去问了前天和我一起下山的兄弟,他们都一脸茫然:“绑人?小九,咱啥时候下山绑过人?不过你要想去,哥可以寻空带你下山见见世面……”
他们后面说的话,我已没再听下去。我满脑子都只有一句话——梦,竟然只是个梦。
我回到自己屋中,在那缚着少年的桌角处靠了一会。须臾,想起一事,手向怀中掏了掏,果然“梦中”那真真切切触感温润的玉牌并不存在。
可那温暖光滑的感觉仿佛还停留在手心,甚至更早的时候我捏着那少年脸颊的滑腻感亦在指尖盘桓。
怎会,都是假的呢?
这可是我头一回下山做买卖。而我并不像其他几个寨子的完犊子二代,劫个老弱病残都被人削了个灰头土脸。我头一回出手就收货颇丰,还顺带捞了个俊俏郎君回来。
单这,就够我爹在太行土匪大会上大吹一轮了。
另外我还想过,若是我爹真打算将衣钵传给少年,我甚至可以就此金盆洗手,躺平在功劳簿上,让“观音寨燕小九”几个字成为太行的神秘传奇。
可这一切,竟都只是我的臆想。
自那日起,我很是消沉了一阵。直到山下的鸳鸯楼换了个冬日的菜单、说书先生新进了个本子,我才缓过劲来。
而那,已是半年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