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有必要出来外面看看,至少在以前我就从来不知道离芦河村几天路程的地方竟然有万里之外希连希亚人的哨站,我到现在连这场战争的局势是什么样、有多少人参与进来都没有半点概念,我太无知了,这是不对的。
“咳!你这孩子,总不听人话!”我妈唉声叹气,让我赶紧滚去洗照片,她急着看。
这一回我带回来的胶片绝对多,尤其是朱莉拍摄的,足足有我的三倍多,而且她很珍惜胶卷,每张照片都深思熟虑过,要拍摄的主体非常明确,从不像我一样心情好了随性拍上两张,回头连自己想记录什么都想不起来。
朱莉的照片跟我的风格不一样,我的更秀气。
比如说我会去拍自己没见过的稀奇古怪小虫子,我会拍山峦和黄昏的湖面,也会拍自己和王杰瑞生活的画面,还有村民们的笑容。
在朱莉的照片里那个世界拥有着原始而野性的美,许多东西都是我不会去注意的,但她却比我更加敏锐,她拍照片的时候不会让别人看镜头,她只是默默找好角度记录下那一瞬间的光影,我在里头看到我们一行人站在山岗上俯瞰荒废村落时的场景,大家都一脸严肃,我也一样,那种悲愤的情感几乎要溢出照片,这是我的照片里不会看到的情感。
朱莉的照片里村民们搬运石头,我背对镜头双手举在空中,成百斤的石块都浮在身前,像一个蹩脚的魔术师。
朱莉的照片里村民们热热闹闹在饭堂里吃午饭,光亮洁净的饭堂还有身胡乱搭配各色衣物的男女老少形成奇妙的对比。
我很少会给这样“不美好”的场景拍照,因为在我潜意识里我只想记录这个村子美好和淳朴的一面,我想把它展现给我爸妈,那些庸俗丑陋的地方没必要被记录下来。
朱莉不一样,就比如她会去拍村子里的厕所,还有村民们蹲坑的丑陋模样,这种照片杀了我也不会拍。
朱莉还拍了村民家的浴室,照片里她老公的弟弟赤条条站在淋浴底下,一手抹着脸上的水珠,一边还龇牙冲镜头笑,老实说这个镜头很干净,并没有□□的感觉,浴室里头的陈设还有村民现在的生活被忠实记录了下来,但考虑到朱莉那个大了她十岁的老公,还有镜头里这个比她小一岁“小叔子”不礼貌翘起的大家伙,我难免又为本村混乱的男女关系头痛不已。
礼仪教化任重而道远。
朱莉真的拍了许许多多我不会拍的照片。
有的是我给村里人做手术的照片,冷白皮的帅哥赤脚医生戴着口罩和护目镜,在六七枚大灯泡照亮的案板上给一个被石头镣铐固定的人无麻醉动刀,那种灰白色调还有我衣服上、手套上的血迹都让我像一个屠夫多过像一个医生。
其实镜头里的手术根本没那么可怕,不过是清理感染的伤口然后进行缝合,病人多挣扎了几下让血飙得到处都是,其实手术很成功,经过半个月的休养生息,那人都已经能下地了,成功保住一条命。
朱莉拍了村里的兽栏,她照片里抱着野兽崽子的小孩子们像一群没教养的小野人,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换成我,我会让小孩子们全部看向镜头,会给那些小家伙打理下他们蓬乱的头发,至少要看起来可爱些。
我很喜欢手中这张阳光里依偎在妈妈怀里独眼男孩的照片,他妈妈给他缝了个眼罩,小孩子柔软的头发散在额头,羞怯又好奇的表情真的很有感染力。
那个男孩的一只眼睛是我为他摘除的,他几乎跟我儿子同龄,我儿子以前是吃他妈妈的奶才能活下来的,但我后来一直不太敢去跟那对母子多说话,因为我心中总有一种愧疚,如果当初我没有离开芦河村,她的丈夫不会死,她的儿子也不会失去一只眼睛。
我没法解释这种情绪,我心里明明知道自己不必为任何人负责,可是我做不到,当我看到他的时候那种不由自主从心底里渗出的念头让我无法坦然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