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斋长细说,顾亭之和虞简也猜得出来,之前瞿司永找上门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与其等待清正阁掌握了实际的证据,查到自己头上,不如主动做个交易,壁虎断尾,交出戏班和掳走的幼童们。只要保证他们管好嘴巴,不说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情,瞿司永仍然是清清白白,一生正气的次辅大人。
虽是一步险棋,但也是最保险的做法。
既捧上了足以结案的证据示好,又以清正阁在朝中的争议作为威胁,双管齐下,不可谓不妙——心机深沉,思虑周全,瞿司永能走到今日这一步,也不是只靠着文人才气。
而现在,他却又有事求见。
门外那人听不到回应,试探着又敲了敲,重复了一遍:“姜斋长,程院长,瞿次辅求见。”
斋长淡淡看了顾亭之和虞简一眼,提高了声音道:“你且告诉他,我和程院长言而有信,让他不必再来了。”
然而门外那人却并没有离去,犹犹豫豫道:“可是瞿次辅这次来,是要见顾公子和虞姑娘的。”
院长“哦”了一声,并不意外。倒是斋长冷哼一声,连胡子都气得一抖一抖:“他还真是不放心,估计是听说了你们要进宫面圣,赶紧巴巴地跑过来,生怕你们抖出他的破事。”
他挥了挥手,无奈道:“事情便就是这样了。清正阁如此结案为他遮掩,也是别无他法……”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落寞和歉意,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我从前也像你们一般,觉得权势大不过天理,善恶终将有报,但到底……并不是如此。”
他说得极轻极慢,像是在回忆些什么。院长也微微动容,深深看了一眼顾亭之和虞简,低声道:“去吧。他不过是想确认你们知道了多少事实,会不会乱说罢了。我相信你们晓得事情轻重,自己权衡吧。”
顾亭之并不说话,起身一礼向门外走去。虞简跟上他的脚步,预感到瞿司永是个难缠的角色,心中忐忑。
刚刚走出门口,院长忽然唤了顾亭之的名字。顾亭之并没有回头,站定冷然道:“学生一定谨言慎行,以大局为重,请院长放心。”
即使是虞简,也听出了他话中的尖锐锋芒。即使他肯为了清正阁装聋作哑,但终究无法甘心。
——所谓公道自在人心,可偏偏公道也只能在人心中苟存。当被权势的指尖轻轻一触,便会立刻灰飞烟灭,连一片微小的碎片也不会留下。
她回头看去,院长第一次露出复杂的神色,幽幽长叹一声,才道:“瞿司永心思深沉,狡诈多诡,你千万小心。”
初见瞿司永,虞简微微一愣。在她心中,能做出淫狎娈童,威逼利诱的人,大约也是个形容猥琐的中年人。但面前的男子虽然年过四十,却依然风度翩翩,温文尔雅,一双狭长的眼睛含情而笑,就连细密的笑纹也恰到好处,谦和温柔。周身书卷气儒雅浓厚,无处彰显着他的学识涵养,让人心生好感。
然而就是这个人,不动声色地将死囚从狱中换出,为己所用;又在梁大余失去利用价值之后,毫不犹豫地将其射杀,甚至连在场的虞简也要一并杀死,以绝后患。
原来相由心生,也不过是世人糊弄自己的词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