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达明所料,第二天,“双喜死不瞑目,带走了小顺子”的传言在总制府里传了开来,甚至传到了西安城的大街小巷。一时间,搞得杨家上下是人人自危,谁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双喜这个鬼,还会不会再带走什么人了。于是就有了“只有让达明这个扫把星离开杨家,总制府才能安宁”的说法。有几个总制府的老人还真的去找杨家的主事人何韵寒,要求她请达明搬出杨家,但遭到了何韵寒的严词拒绝。
最后,不知是谁出了个主意,说是二少爷杨正定与达明不和,不如请他出面,或许何韵寒就会答应。就这样,他们找上了杨正定,慷慨陈词恭请杨正定为他们做主。杨正定正愁没有借口赶走达明,如今正中下怀,岂有不答应之理。于是兴冲冲地去找何韵寒,正巧何韵寒正在房里绣花。
在靠窗的地方,摆着一个横轴内外各长二尺六寸,贯闩长一尺八寸四分,调节绣幅的闩眼长一尺一寸的绣绷架,绣绷上紧绷着一块浅绿色缠枝牡丹暗花缎,上面用十五种颜色的丝线,栩栩如生地绣着鸳鸯戏水、鲤鱼翻腾、风摆荷叶、蝶舞莲花,构图生动,设色浓丽,极具生动、吉祥的气氛。何韵寒俯身在绣绷上,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在她的发髻上清晰地勾勒出散发着丝丝银光的轮廓线。她神情专注地低眉捻线,翘起的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着,高挺小巧的鼻子尖上凝结着一粒晶莹的汗珠,折射出五彩缤纷的色彩,优美的姿态有如绰约仙子,左右手在绣绷上下飞针走线,大千世界的花草鱼虫化作了柔柔布上、悠悠线中、纷纷针下的女儿深情,十指春风,散发出缕缕芬芳。
人们常说,一个人神情专注、心无旁骛地做一件事时,是最能展现一个人美丽和魅力的时候。全神贯注绣花的何韵寒,丝毫没有察觉杨正定的进门。而杨正定也被这美妙动人的场景吸引住了,陷入了沉沉的欣赏之中。直到丫鬟进来送茶,这才让二人从欣赏和被欣赏中醒了过来。
杨正定上前施礼说:“愚弟见过大嫂。”
“二弟来了,嫂子绣花绣的忘神了,怠慢了二弟。”何韵寒笑盈盈地站起身来说道。
杨正定走过去看着绣布,啧啧赞叹说:“大嫂的女红越发精进了,山水分远近明暗之趣,花鸟极绰约谗唼之态,真可谓是巧夺天工,比起苏州、松江的刺绣名家也不遑多让。”
“二弟过奖了,我这粗针大线怎能比得上刺绣大家,寒星再亮,也无法与皓月争辉。”何韵寒娇笑地说:“二弟,你今日来不是专门来夸奖我的刺绣水平吧?”
“大嫂,愚弟还真是来看大嫂刺绣的。我在家乡时,母亲对大嫂的刺绣水平赞不绝口。今日一看,还真是耳闻不如一见。湖湘刺绣驰名大江南北,但如此精美绝伦的刺绣,愚弟还是平生仅见。看来大嫂的心灵手巧已然是登峰造极了。”杨正定边说边抚摸着绣作,眼神中透着无比的喜爱。
“二弟的嘴巴是越来越甜了,你再给嫂子灌甜酒,嫂子即使没有被甜死,也要被醉死了。”何韵寒捂着艳艳的小嘴,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大嫂,愚弟可是说的心里话。人们常说,女儿巧不巧,就看绣花好不好。女儿能够描龙绣凤,胜过能作诗善曲多多。”
“错!”何韵寒摇着螓首说:“作诗善曲乃是高雅之艺,绣花不过是针黹之技而已,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杨正定唰地打开了折扇,疑惑地说:“绣花岂不是简易之事,人人皆可为之?”
“不错。纺纱织布、涮洗缝补乃是女事,学做极为简单。绣花在我的家乡几乎每个女儿未出阁之前都要学做。不会女红,连婆家都难找。”何韵寒说到这里忽然来了劲,指着绣绷说:“话又要说回来,绣花学做易,绣好却难,绣出佳品则难上加难,所以刺绣有‘一年易,三年难,十年难上难’的说法。如果没有天分,恐怕一辈子也只能绣绣肚兜、鞋帽、荷包。在我家乡,刺绣有九法十八针二十六色,要轻车熟路驾驭刺绣,需要有天分、年分、勤分,缺一不可。”
“大嫂,登堂能作诗绘画,下堂能烹饪女红,不知大哥积了几辈子的善,修了几辈子福才换来的这花好月圆。”
“二弟,春光不弃花草去,柳绿桃红各刚柔。女子如云千万万,胜场各擅竞风流。大千世界,好女子如恒河沙数,比比皆是,就看你的缘分。”
“呵呵,大嫂说得是,好姻缘,天注定,可遇不可求。”
“二弟,你说吧,来找嫂子究竟为了何事?”
“大嫂,愚弟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确实有事禀报。大嫂,你知道近来一些日子,我杨家出了一些蹊跷作怪的事情,已经让府里的人惶惶不安,已有不少人开始妄生异议,说什么的都有。”